黎淵澀燃笑笑,“是我忙於公務,無法顧全你,次次將你置於險境,我隻是氣自己。”
蘇曦和一聽這話,心裡更急了,直拉著他的手,焦急道:“我又何嘗不是,自決定幫扶懷王以來,將軍受了不少苦,說來也是因著我的原故。”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起來。
黎淵一看,心都碎了,急忙道:“好了好了,在這麼說下去,可就要沒完了,歐陽都說了,你受驚了,要好好休息。”
他起身褪去蘇曦和的外裳,替他脫去鞋襪,扶著他躺下,“且歇會兒吧,一會兒起來喝藥。”
蘇曦和破涕為笑,“將軍呢?不歇歇麼?”
“我......”
“將軍。”黎淵正待說話,卻聽外邊慕晨略帶焦急地聲音響起,他微微凝眉,語氣冰冷道:“講。”
外頭似頓了一頓,“將軍,軍中來人,說宮裡出事了,請將軍速速回去。”
黎淵正在解衣裳的手頓了一下,複又將已經解開的扣子係了回去,他輕言軟語地哄著蘇曦和睡下,才起身趕往宮城。
本就起得早,又經曆了這麼些事情,蘇曦和也是乏得不行了,一覺睡的昏昏沉沉,直至傍晚才醒來。
暮色已經模糊起來,堆滿著晚霞的天空也漸漸平淡下來,沒了色彩。窗外的樹梢上洋洋灑灑地落著些許晶瑩的月光,如水的涼風輕輕蕩去了白日裡的喧囂和浮躁,空氣中處處彌漫著的花香是那樣地沁人心脾。
蘇曦和雖醒了,但總是懶怠動彈,就一直閉目養神,耳邊滑過一陣微風,帶著外頭裴煜的的聲音,模糊不清。
“什麼事?進來說吧。”蘇曦和懶懶地道:“什麼時辰了?”
裴煜應聲而入,手裡端著一個青花纏枝蓮紋瓷碗,身後還跟著一人,一副商人打扮,眉眼低垂,溫順極了。
“公子,亥時了。”裴煜小心翼翼地道。
蘇曦和沒有轉身,隻低低“嗯”了一聲。
身後傳來衣裳摩擦之聲,“請潤王殿下安,殿下身體康建,福澤萬年。”那商人裝扮的人哆哆嗦嗦的給蘇曦和叩頭請安。
“錢掌櫃。”蘇曦和還是閉著眼,似漫不經心道:“最近皮貨生意可還好啊?與各國互市來往可還順遂?”
跪在下首的錢浚錢掌櫃的額上冒出些細細的汗珠,他不敢抬頭,任由汗珠自眉間滑落,隻敢咽咽口水,顫顫巍巍地道:“勞殿下記掛,一切都好。”
“是嗎?”蘇曦和冷冷地道:“錢掌櫃走南闖北,想來是見過世麵的,我這裡有兩樣東西,勞你幫我看看,價值幾何啊?”他起身喚過裴煜,示意他將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裴煜拿出東西遞給錢浚,錢浚恭敬地雙手接過,仔細端詳著。
因他一直睡著,所以屋中並沒有點燈,蘇曦和見錢浚似有些躊躇,便起身自行將燈點上,邊用火折子點燈邊幽幽地道:“好好瞧瞧,可彆看走了眼。”
“是!”錢浚恭敬地應了,他借著燭火的點點光亮,勉強看清了那玉牌上的“葉”字,隨著燭火逐漸通明,也更加清晰的明白蘇曦和給他這兩件東西的意義。
錢浚雙手將軟劍與腰牌捧著,惶恐道:“殿下恕罪,敢問殿下自何處所得?”
蘇曦和不欲回答,裴煜見狀將手中的藥碗遞給蘇曦和,小心瞅著他的神色開口將今日遇刺之事與錢浚講了一遍。
錢浚大驚失色,他捧著東西的手不敢放下,隻用手肘支撐著身子,顫抖著身軀,連連磕頭,“殿下恕罪,屬下奉命傳遞消息,卻從未聽說此事,是屬下疏忽,請殿下降罪。”
“不要顧左右而言它。”蘇曦和仰頭將藥吞了下去,有一股不似平常的酸味叫他作嘔,他著強忍不適,眸光一壓,冷然道:“若隻是你的罪過,倒好辦許多了。”
錢浚不敢多言,隻不住地磕頭,連著胸前的翠玉圓環磕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蘇曦和被那聲音擾得愈加煩躁,他將藥碗遞給裴煜,擺擺手道:“我隻問你,是不是皇......皇宮裡出什麼事了?”
“殿下恕罪。”錢浚雙手舉得發酸,卻不敢輕易放下,諾諾地道:“屬下不敢妄言。”他悄悄抬眼,隻見蘇曦和麵容清雋,但那眼神清冷的如同一把冰刀,劃過他的麵頰,讓他渾身戰栗,“聽說宮中都在爭論議儲之事......”
“議儲與我何乾?”嘴裡漸漸泛起又酸又苦的味兒讓他略微浮躁起來。
“殿下稍安。”錢浚見他似有怒氣,急忙勸解道:“朝堂之上,立嫡立長立賢,眾說紛紜,其中純妃娘娘的大皇子為長,皇後娘娘的二皇子為嫡。可皇嫡子年幼,不宜承繼大統,皇長子雖年齡正當,可學業不夠精進,其他皇子就更不必說了。大臣們爭論個沒完,陛下一氣之下回了寢宮,而後就聽說陛下立了遺詔。”
“遺詔?”蘇曦和早就聽的不耐煩了,現下陡然聽到遺詔兩個字,心裡卻抖了一瞬,追問道:“什麼遺詔?可是皇兄身體有恙?”
錢浚深吸口氣,結結巴巴地道:“殿下安心,皇上無恙。至於遺詔,具......具體的屬下不清楚,隻聽說......聽說......陛下要立您為.......為皇太弟!”
“嗬!皇太弟!”蘇曦和的神色越來越難看,他慢慢抬眸,看著錢浚的眼神也變得晦澀難辨,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顫抖,聲音也跟著發緊:“你既然都能夠知道的這麼清楚,想來璃國當是人儘皆知了?”
黑夜的冷意逐漸侵入錢浚的身體,短暫的靜默叫他不由地打了個冷戰,雖極力掩飾,但泛紅的眼角、顫抖著的身體,無一例外地彰顯著他的慌張。
“我說呢。”蘇曦和冷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指著錢浚道:“這些東西,給他帶回去!親自交他手裡,在幫我傳幾句話。”
錢浚諾諾應了聲:“是。”
蘇曦和伸手撩起自己的長發,眼神在發尖流轉,語氣異常冰冷,“你且去告訴他三件事,第一件,該將那些上書要求立儲之人統統殺了乾淨!皇兄還不到而立之年,春秋正盛,怎麼就早早論起國本來了?真是該死!第二件,他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無才無德,更無意於皇位,若隻是單純地想殺了我,來道聖旨就是,不必費這心思。第三件,叫他好好瞧瞧這兩樣東西,若他不想害死我,快快將那遺詔燒了罷!”蘇曦和斜眼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錢浚,似無意間撇他一眼,“可記住了?”
錢浚一凜,急忙道:“記住了,記住了。”說罷將那腰牌與軟劍小心收入囊中,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裴煜送了錢浚出門,轉身看到蘇曦和靜靜地坐在榻上,溫言道:“公子,您今日受累了,方才喝了藥,屬下去傳晚膳來吧?”
蘇曦和擺擺手道:“過了時候就吃不下多少,方才藥太苦,晚膳就不必了,拿些點心來吧。”
裴煜應聲去準備了好些點心,蘇曦和一邊笑他浪費,一邊拉著他一起吃,還挑了一個樣式最為精致的抹茶糯米糕吃著。
屋外月色如銀,月影如溝,若縞素一般的光華,洋洋灑灑地鍍在憬園的每一塊磚瓦上,蘇曦和望著窗外月朗星稀,溫言問道:“將軍呢?怎麼,還沒從宮裡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