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玉彬說完,就見黎淵一個猛子將頭塞進盆中,悶熱的窒息感霎時間撲麵而來,似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將......”玉彬捧著擦臉的絹布愣在原地,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您這幾日總是鬱鬱不樂,到底是怎麼了?”
黎淵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雙手依舊撐在盆邊,雙目空洞無神,任由發上的水淅淅瀝瀝地落進盆中,他艱難地蠕動著雙唇:“玉彬,你說,我該怎麼辦?”
玉彬知道黎淵在煩惱什麼,自上次黎淵從憬園回來就一直鬱鬱寡歡,還四處探查幾年前的一些舊事,可是始終不得其所,心思重得連蘇曦和的事情都很少過問了,就連蘇曦和派人送來消息都是聽完就完了,也不多問一句。如此反常,玉彬早已有所感知,加之日複一日的鬱悶以至於黎淵都消瘦了許多,玉彬實在是於心不忍。他緩緩跪下,將手中的絹布高高捧起,奉於黎淵身側,鄭重其事道:“將軍,屬下有話要說。”
夜晚的氛圍總是舒爽的,一輪彎月懸在空中,零碎的幾片雲徐徐飄動,點點星光透過浮雲閃爍,散發著朦朧的微光。
蘇曦和獨自倚在窗邊,手邊的案桌上散著那封自璃國而來的信,偶有清風拂過,帶著信件翩然起舞,散落一地。
“呦。”歐陽澤剛給楚洋看完腿,獨自從清樓後院的樓梯上來,特意避開樓內飲酒作樂的人們。來到廂房推開門,就見一張紙飛過來,順勢抓住,瞄了一眼道:“陛下筆力依舊蒼勁,想來身子還算安泰。”他一張張撿起,匆匆看了幾眼,笑道:“什麼話寫了這麼多?”
蘇曦和恍若才覺,“沒注意,怎的都到地上去了。”他俯身拾起落在腳邊的一張,“能說什麼,無非都是旁人的錯,說是已經查出來了,純妃母家得知我被冊立為皇太弟,這才派了殺手來,我若死了,純妃的兒子就還有機會。皇兄本想重懲,可這純妃的父親乃是武將重臣,不可輕易撼動,隻求我以國事為重,隻降了純妃的位份,撤了劉家世襲的侯爵。至於皇後,說是被惡意陷害,無辜受牽連。”他擺擺手:“不說這些了。”旋即起身接過歐陽澤的藥箱,關切道:“楚洋怎麼樣了?”
歐陽澤擺擺手:“無妨,皮外傷,休息幾天就好了。”
蘇曦和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裴煜端來一壺茶放在桌上,正準備退下,歐陽澤卻拉住他嚷嚷著自己沒吃晚飯,就想著清樓的糟鵝,蘇曦和拗不過,隻好讓裴煜端了來。
待歐陽澤把最後一塊兒骨頭從嘴裡吐出來後,蘇曦和才喝著茶慢條斯理地伸出手,道:“十兩銀子。”
“多少?!”歐陽澤剛拿起絹子的手僵住,一臉嫌棄道:“咋地?鵝身上鑲金了?”他胡亂地擦了擦嘴,“想錢想瘋了你。”
“哈哈。”蘇曦和戲謔道:“名動雍都的歐陽神醫不會連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吧?聽說三生醫館前些日子還得了前太醫院首喬老先生的親筆所書的匾額‘懸壺濟世’,如今三生醫館名聲大噪。”他眤歐陽澤一眼,“倒跑我這兒哭窮來了?”
“哼。”歐陽澤輕嗤一聲,正端起茶盞準備喝一口,卻似想起來什麼,怵地放下茶盞,望著蘇曦和正色道:“你一說喬老先生我才想起來,有樁要緊事要說與你聽。”
蘇曦和本來還笑著,眼見歐陽澤如此鄭重,不禁也端正了神色,問道:“怎麼了?”
歐陽澤靠近他,又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點兒的姿勢,低聲道:“先前我回到醫館的時候,我那徒弟小九說他去給喬老先生送我新製的藥膳點心的時候,在喬二公子門外聽到宮中有人向其索求媚藥和避子藥。”
“喬淮?”
“對。”歐陽澤繼續道;“喬家世代都是太醫之家,可自從喬老先生告老還鄉之後,就不再允許家中子女任宮中太醫,連醫女都不行。”
蘇曦和疑惑:“這是為何?”
歐陽澤搖搖頭:“這個我倒真的不知,他家大兒子喬洵倒是走了科舉之路,老二喬淮如今就照看著家中藥鋪。”歐陽澤不解道:“怎麼會跟宮裡勾搭上了?”
“這樣的禁令確實讓人匪夷所思。”蘇曦和思量著,旋即輕快道:“人各有誌,旁人的事兒要咱們操心什麼。”
“可重點是小九說真真切切聽得喬淮說‘請衛良人放心’。”
蘇曦和怔住:“衛良人?”
“是啊。”歐陽澤見他麵露疑色,無奈道:“就是貴妃舉薦給皇帝的那位,這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聽說得寵的很呢。”
蘇曦和了然,卻又突然雙瞳緊縮,語氣陡然僵硬道:“她姓衛?”
歐陽澤不明所以,白了他一眼,“廢話。”
蘇曦和被那兩個字噎住,隨即一本正經地的將德妃替嫁一事與歐陽澤講了一遍。
“啊!?”歐陽澤又驚又懼,不覺站起身來,一臉不可思議,“你是說,衛良人應該姓梁,德妃娘娘才應該姓衛?”
“是。”
“德妃原本是替梁家長女入宮,而原本的梁家幼女,現在又以德妃娘娘的真實身份進宮。”
“是。”
歐陽澤用手揉著自己的眼頭,一臉不解與疑惑,“等等等,等一下。那她繞這麼大一圈子,到底想要乾什麼呢?”
蘇曦和茫然道:“現在還不知,衛良人一進宮就設計德妃娘娘禁足,按理來說她如今盛寵優渥,怎麼還會求取媚藥呢?”他思索道:“莫不是為了求得恩寵長存?可若是想在宮中穩固自己的地位,又怎會要避子藥呢?”
“也有可能是貴妃忌憚,不想讓她有孕呢?”歐陽澤不以為然。
“不會。”蘇曦和緩緩握住麵前的杯盞,“這是一條引線呐,一旦燃燒至最頂端,咱們都將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