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吩咐挑了衛良人的手腳筋,而後又叫將內廷司七十二道刑罰都一一用了一遍,可始終沒有真正的供詞傳來。
貴妃與明王知道後憤恨大於恐懼,千思萬想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人居然反咬一口,更怕她挨不住刑罰招出來什麼。
明王自知道趙師爺身死後就一直焦慮不已,更讓他寢食難安的是泰安候從趙師爺女兒口中知道有一封手書的事,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乾的。
本還想讓泰安候以趙師爺的女兒和孫女威脅蘇曦和,卻不想他根本不理,還連夜將趙師爺的夫人接回雍都城,隻撂下一句:“就是魚死了也要你網一起破。”氣得明王直想動手殺了那母女倆。
但他在這個當口上又不能直接殺上清樓,更何況自白罄被發現後,清樓與憬園皆是密不透風,他一點兒招沒有。
現在衛良人過分維護他們的事情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偏偏皇帝還將衛良人保護的極好,想滅口都沒機會。
彆說滅口了,為了不落人口實,說他們母子倆心虛,貴妃硬生生忍著把棠生故語閣全砸了的衝動,多次求見皇帝,想要訴說她為數不多的冤屈。
皇帝將衛良人打入天牢之後卻再沒有了任何處置的意思,眾人皆是不解其意。
黎淵也急的冒汗,事情到了這一步,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他們母子倆所為,但皇帝拖著一直不處置,就怕夜長夢多。
蘇曦和卻十分明白皇帝的用意,如今有中頤國眾人在這裡,為著維護皇家的顏麵,皇帝不可能將整件事情翻到明麵上來。
可事已至此,皇帝想要這個顏麵蘇曦和也不會給,吩咐裴煜直接將人帶著手書送到了大理寺門口。還囑咐趙師爺的妻子一定要大聲哭鬨,讓旁人知道是泰安候綁架了她的女兒,更要讓全雍都城知道是明王一直想要殺了他們。
這事鬨的滿城風雨,已然翻到明麵上來了,皇帝知道了後就叫人去搜泰安候府。
派去的人自然無功而返,泰安候聰明如斯,眼看無計可施,早就匆匆將那對母女放了。
黎淵與歐陽澤也探出了香爐裡的香有什麼異樣,可歐陽澤身份不便暴露,黎淵要說也不太合適,所以他們便將此事無意間透露給了章書寧。
章書寧果然不負眾望,很快便查出了香中有什麼不妥,還將事情告訴了皇帝。
“這香名‘雪中春信’是蘇東坡為其愛妾所製,其中沉檀為各末半錢,丁皮梅肉減其半,揀丁五粒木一字半兩......”
“行行行。”皇帝不耐地擺擺手,一臉無奈:“你直接說有何不妥就是了。”
“是。”章書寧恭敬道:“此香原無不妥,即使與皇上的龍涎香一同點燃也沒什麼,隻是其中被加入了些許朱砂。”
“朱砂?”皇帝敲瞧了瞧一旁的硯台,道:“那又如何?”
章書寧也不急著說明,徐徐道:“陛下是否最近心緒不定,神思恍惚、喜怒無常?又伴有健忘心悸等症狀?”
皇帝一臉疑惑,轉頭看向一旁的言闕。
言闕看了一眼皇帝,小心翼翼道:“章大人說的是,陛下近來是有些夜不安枕,失眠多夢,也確有心悸的症狀。”他想了想又道:“隻是之前也有太醫來過,說陛下隻是累著了?”
“陛下。”章書寧拱了拱手道:“朱砂遇熱出水銀,若長期吸入,則會慢慢損傷陛下的神經,會出現頭暈、多夢、心悸等現象。先前衛良人用藥魅惑聖上,本就傷身,加上朱砂的催化,裡外更是一起掏空,長此以往,陛下定然會行跡瘋迷,形同癡呆。”
驚懼如潮水般湧上皇帝的心頭,脊背一陣陣發涼,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卻仍然感覺喘不過氣來,顫抖著雙唇,艱難的一字一句道:“可有紓解之法?”
“皇上放心,微臣已查閱古方,金錢草、土茯苓、甘草等均可解,陛下因天氣炎熱少焚香,所以毒性隻是微量,尚且可解。”
皇帝的眼神逐漸黯淡,迷茫而空洞,無力地耷拉著肩膀,麵容憔悴又疲倦,他閉了閉眼,沙啞著嗓音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章書寧前腳出了萬川一瀾殿,後腳郭全就戰戰兢兢地將趙師爺的那封手書遞了上來。
皇帝接過言闕遞過來的手書,臉色逐漸蠟黃起來,嘴唇也漸漸泛白,一顫一顫的,牙關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全身都在發抖,拿著手書的手指漸漸緊縮,直到將整張紙揉成一團。
此時的明王得了消息,正跪在殿外,散了頭發,隻著一身中衣,不停地磕頭,扯著嗓子喊自己冤枉。
皇帝騰地一下站起來,瞬間感到血氣上湧,身形晃了晃,扶著龍案勉強穩住身子後,將手書拍在桌上,漲紅著臉,眼睫不由自主地發抖,歇斯底裡地吼道:“朕的好兒子!都是朕的好兒子!一個個都想讓朕死!”他氣得滿臉通紅,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明王!很好!很好!”
外頭明王也聽到了皇帝的怒吼聲,急的更用力地磕頭,淒惶哽咽道:“兒臣冤枉!兒臣真的冤枉!兒臣是被人陷害的!還請父皇明察!”
“你冤枉?!”皇帝越聽越氣,額上的青筋一條條漲了起來,狂奔著過去將殿門一腳踢開,狠狠將手書砸在明王臉上,“你自己看!你還冤枉?!誰會陷害你?!誰又能陷害你?!你以為你這段時間在乾什麼朕不知道?!籠絡大臣,勾結黨羽這都是小事,你居然如此忤逆!”
皇帝越說越激動,臉頰不自覺地抽搐起來,揚手就是一個巴掌甩在明王臉上,將他打了個人仰馬翻,“朕竟是個傻子!由著你們這些人糊弄到今日!太子、賢王,連帶著朕!無一不是陷在你們母子的算計裡!你還有臉喊冤!”
言闕在一旁勸道:“陛下息怒啊。”
皇帝充耳不聞,猛的將明王從地上拽起來,反手又是狠狠一掌,怒目圓睜道:“怕是自去年秋獵開始你就存了弑君的心思,朕還錯怪了旁人!害了太子與賢王不夠,還動手害了珀兒!珩兒也是你一手迫害!現在又利用衛氏以香料與媚藥迷惑朕,企圖控製朕!好奪朕的江山!還想弑君!你們母子!死不足惜!”
明王被打的癱在地上,可聽到這些,他的眼中升騰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是恨,是濃重的怨和不敢置信。看皇帝的額眼神也從一開始的哀求變成了幽怨,絕望而倉惶,他壓抑著嗓音,起身緊緊抱住皇帝的腿,聲淚俱下道:“兒臣不知什麼媚藥、更不知什麼香料,兒臣也絕不敢弑君弑父,兒臣真的冤枉,是衛良人誣陷母妃,誣陷兒臣啊。”
“好好好!”皇帝都要氣笑了,一腳踢開明王,躬下身,雙目已經因為充血而變得陰鷙無比,“你是不是想說,衛氏冤枉你!趙師爺冤枉你!珀兒也冤枉你!都是他們聯合起來陷害你,他們做了這個局來蒙騙朕?!”
“是是。”明王來不及思考,翻身起來膝行至皇帝麵前,“父皇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