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陽光越過山澗,翻過翠綠的山岩,將積累一夜的溫暖傾斜而下。風動樹影,搖曳紛飛,河流和湖泊都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映著幾篇細微的雲彩,顯得越發柔美。
雍都城外,黎淵率墨羽軍和懷王、襄郡王一起送彆江玉卿與昌敏公主。
黎淵昂然端坐於馬上,身披銀色鎧甲,迎著逐漸清晰的晨光,如瓊枝一樹栽於黑山白水間,終身流露著琉璃般的光彩,右手懶散地玩弄著手中的馬鞭,嘴角微微勾著,眼神卻淡漠的很。
“諸位請回吧,有勞了。”江玉卿向他們拱了拱手,許是近日來諸事繁多,他也是累得很了,雖和顏悅色地笑著,但眼角眉梢處總見疲態。
“陛下好走,一路順風。”懷王一身青雀色緞裳,俊美的臉龐輝映著晨曦,雙眸微眯,端的是矜貴疏離。
“願陛下與公主順風大吉,一路福興。”襄王清澈的眼眸中散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幽光,墨綠色的鑲邊刺繡長袍顯得他越發飄逸出塵,麵白似玉,手執銀白折扇,麵上漾著溫柔的笑意,彆有一番貴態。
“那就承兩位殿下吉言了。”江玉卿爽朗一笑,對著一旁的馬車道:“芷兒,咱們要走了,該與幾位見禮。”
昌敏公主坐在馬車中,墨一般額度頭發攏在頭頂,露出修長的脖頸。修身而華麗的宮裙是雅致的水綠色,手邊輕紗曼攏,腰身玲瓏,嬌嫩潔白的手裡緊攥著乙方絲絹。她紅著耳尖,微微側身,曼手撩開邊上的簾子,飛快地看了襄王一眼,又低下頭去,柔聲道:“近日多有叨擾,還望二位殿下莫怪,我們就要離開,芷兒在此多謝各位關懷了。”說罷,微微點頭致意。
“公主腿傷未愈。”襄王向馬夫道:“路上駕車可要仔細著些。”
車夫應了聲:“是。”
“有勞襄王掛懷。”江玉卿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們這就走了,諸位請留步。”
幾人皆珍重作揖,道了聲:“慢走。”
眼看著中頤漸漸遠去的馬車,懷王提了一下韁繩,馬兒掉頭就往城內走去。
“還未恭喜五弟,晉封襄王。”懷王含著誠懇的笑意,“在此賀過。”
襄王也調轉馬頭,跟上懷王的步伐,緩緩扇著手中的折扇,道:“四哥快彆取笑我了,父皇隻是覺得我郡王的身份配不上娶昌敏公主,這才給我個顏麵,封了襄王罷了。”
“五弟不必自謙。”懷王上下打量著他,襄王身上的墨綠色的鑲邊刺繡長袍精致異常,與從前郡王時的裝扮十分不同,便是更顯華美精貴。
襄王注意到了懷王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歪頭問道:“皇兄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沒什麼。”懷王抬手擋了一下並不是很強烈的陽光,“隻覺得你這折扇不錯。”又狡黠笑道:“可是公主送的?”
襄王聞言將折扇一把收起,嘿嘿笑道:“不是不是,臣弟與公主隻是定親,不敢做逾矩的事情。”
“哦~”懷王伸長脖子,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晨曦微露,為著不影響百姓,江玉卿自請清晨出城,不必叫百姓跪道迎送,皇帝拗不過,是以也隻好答應了,所以雍都的街道上到這會子,才陸陸續續有些人出來。
街巷旁包子店、煎餅店的夥計打著哈欠,爐灶裡的炭火劈啪作響,蒸籠熱氣騰騰。
一家茶肆的點心婆婆滿頭銀發,一麵排板一麵哼唱著悠揚的曲調。
幾人策馬慢行,至清樓門前,樓外青牆環護,綠柳周垂,弧形的青牆之下流著一渠潺潺溪水,渠中栽種著四時不謝的奇花異草,暖陽斜照,微風輕拂,樓台間遙遙傳出悠揚的絲竹之聲,和蒼鬱樹木間的婉轉鳥鳴相呼應和,混合著隱隱彌漫的花香,叫人迷醉其中。
黎淵聽著這聲音,不自覺地勒住韁繩,照夜紅似不滿地哼了一聲,甩了甩腦袋。
他呆呆地望著樓上半開的窗戶邊,那隱隱飄動著的月白色輕紗,微微眯起了眼睛,滿腦子都是蘇曦和撥弄著琴弦,絕世無雙的模樣。
懷王與襄王也駐足欣賞了一會兒,可待他倆轉首看黎淵那模樣,哪兒是欣賞,簡直就是沉醉。
“黎將軍?黎將軍?”襄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見他絲毫不為所動,隻好加大了嗓門:“黎淵!”
“啊?”黎淵怔了一下,後知後覺道:“殿下怎麼了?”
襄王無奈一笑:“黎將軍不必如此吧,這送完了中頤國君回去給父皇複了命,你就可以歇一歇了,到時候再與顧兄纏綿不遲,哈哈哈,現下,咱們得先回宮啊。”
黎淵聽到“纏綿”兩個字,清咳了一聲,道:“殿下莫要取笑臣。”
“哈哈哈。”襄王幸災樂禍道:“不取笑你,不取笑你。隻是這會子還早,怕是顧兄未起身呢。你彆不知道是誰彈的就巴巴兒地立這兒聽,小心顧兄知道了與你呷醋吃,哈哈哈。”
襄王笑得前仰後合,懷王耳朵尖,隱隱約約聽到黎淵聲若蚊吟的一句:“我知道是他。”
襄王見他還是無動於衷,便懶得理他,遞給懷王一個無奈的眼神,自行往前去了。
懷王驅馬靠近黎淵,溫言道:“黎將軍彆擔心,顧兄的身子已經無礙,歐陽不是說了嗎,陳舟隻是加重了草藥,毒性不深的,有他在,你不必擔心。”
黎淵聞言一震,腦子裡頓時混沌一片,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毒性不深是什麼意思?什麼被加重了草藥?”
懷王看他臉色發青,布滿血絲的雙眸如同鬼魅,一時間也被嚇住了,結巴著道:“你.....你不知道啊?”
黎淵猛地抓住懷王的手腕,表情逐漸僵硬,指尖發顫,艱難地壓著嗓音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懷王奮力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牢牢鉗住,眼見襄王一臉疑惑地望過來,急忙訕笑著朗聲道:“黎將軍想喝酒也得等給父皇複命之後啊,哪兒有大白天喝酒的?”說罷趁黎淵愣神的空兒,使勁將手抽出來,咬著牙勸道:“黎將軍,這件事我慢慢跟你說,但是現在,咱們必須先去見父皇。”說罷,就將黎淵扔在身後,騎著馬追著襄王去了。
黎淵慢慢抬眸,耳邊那悠揚的曲調不知是不是消散已久,反正他此刻什麼都聽不到,隻覺得心尖刺痛,耳邊更是仿佛聚集這無數隻飛蚊,啃噬著他的神經,叫他焦躁不安。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得宮,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向皇上述得職,更加不記得懷王在他耳邊到底講了些什麼,隻記得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思淵閣中了。
蘇曦和背對著他懶懶地靠在榻上,修長的手指翻看著一本古書,午後溫和的陽光下,連指尖都在瑩瑩發著光。絲般順滑的長發用絲帶輕輕挽起,襯得他越發膚若凝脂,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隻要輕輕一眼,便願傾儘終身。
黎淵就在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有一些困惑,但更多的是憤怒心疼與懊惱。
直至楚洋端了藥進來,沒注意撞到了他,蘇曦和才轉過身來,驚喜道:“將軍!”他欣喜地連鞋子都忘了穿,奔下榻來直直衝進黎淵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