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裴煜還是帶回了同樣的話，蘇曦和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但還是止不住的難過。

他吩咐身邊的人都下去，自己一個人躺在榻上，一張臉蒼白的有些病態，他隻覺得渾身冰冷，身心劇痛，仿佛被看不見的野獸撕咬著，四肢百骸都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痛。

他痛苦的蜷縮起身子，嘴角處難以遏製地湧出一股股鮮紅的血沫，順著下巴流淌著榻上，將毯子染紅一片。

血腥氣頓時彌漫開來，嘴裡的腥鹹令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脅，驚慌失措的眼神裡，又多了一分難以掩飾的絕望。

胸膛起伏不定，斷斷續續地喘息著，費力地蠕動著身軀，匍匐到床榻最裡麵，艱難地在枕下尋找著什麼。

終於，他摸到了，摸到了那個存放著黎淵小時候救他的時候遞給他的那方手帕的盒子，裡頭還存放著當時他從韓閣老那裡拿回的劍穗。

他苦澀一笑，強撐起半邊身子，緩緩撫摸著，仿佛這樣他就能心安下來，可是下一秒，他的臉色變淡無比難看。

盒子裡的劍穗，不見了。

他瘋了一般不顧自己的嘴角尚在淌血，拚了命拉扯著楚洋他們將憬園翻了個遍，可還是沒有找到。

他脫力般癱坐在榻上，回想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除了蕭夢竹，這期間再無外人進過這件屋子。

他一把拽楚洋，眼神狠厲，“老夫人來的那日，可還有其他人進來過。”

楚洋思索一陣兒，搖搖頭，堅定道：“沒有，除了老夫人和她的侍女，再無旁人進來。”

“她在我醒之前來了多久？”

“也就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蘇曦和緩緩鬆開拉扯著楚洋的手，“去道觀。”

楚洋幾人不明所以，但思及他的身體，急忙攔在他麵前，焦急道：“公子，外頭夜深風露重，您不能去啊。”

“讓開！”

楚洋和裴煜直直地跪在他麵前，一動不動。

蘇曦和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陰鷙：“都給我滾！”

他倆還是不讓。

蘇曦和一怒之下掀了桌子案幾，吩咐他們誰也不許跟著，誰再勸一句全部殺頭，說罷獨自騎馬趕去了水雲軒。

幽暗的林間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了一絲光明，清冷的月光傾灑而下，道旁樹影幢幢，投落滿地的墨影，夜風吹過，地上光影交錯，變幻莫測。

蕭夢竹坐在桌旁，借著微弱的燭火，細細翻看著手中的劍穗，圓潤碩大的漢白玉上清晰的雕刻著幾簇翠竹，一看就不是凡品。

隨著雜亂慌張的腳步聲漸近，蕭夢竹緩緩將劍穗收入懷中，將手邊的茶壺端起，斟了兩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麵前，一杯放在了與她相對的位置。

敲門聲響起，蕭夢竹長出了一口氣，眼神示意蘋嵐開門。

淡淡的銀光籠罩在蘇曦和周身，素白的袍子上繡著銀色流動的花紋，肩頭散落著些許落葉。

他一言不發，弧線鋒銳的輪廓暈染著淡淡的疏離和冷漠，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波瀾靜謐。

“少閣主來了。”蕭夢竹眼都沒抬一下，“進來坐吧。”

蘇曦和看著她衣容皆整，上前兩步坐定，盯了她片刻，淡聲道：“你知道我要來。”

蕭夢竹不置可否。

“您拿了那劍穗，就是為了引我過來？為什麼？”

蕭夢竹答非所問：“少閣主仿佛忘了我們之前所約定的。”

蘇曦和有些氣惱，不客氣道：“我沒有和你約定。”

“隻有你永遠消失，淵兒才能真正平安。”蕭夢竹犀利地眼神看過來，“彆忘了，他是被你害成這樣的。”

蘇曦和沉默半晌，解釋道：“自從答應您絕不告訴將軍後，我從未向將軍透露過個字，是季雲珞告訴他的!”

“無論是誰！”蕭夢竹重重地放下茶盞，“少閣主敢保證淵兒對你沒有半分疑心嗎？”

蘇曦和沉默了，他確實不敢保證。

“看少閣主的樣子，怕是也好久未曾見到淵兒了吧。”

蘇曦和咬了咬嘴唇，“他在禁足。”

蕭夢竹輕笑：“是他不想見你吧？”

蘇曦和一凜，垂下雙眸，良久沒有說話。

“少閣主。”蕭夢竹道：“您與天霜閣照料老身多年，十分感謝。少閣主對淵兒情義至深，守護多年，這些老身都看在眼裡。可現在，淵兒已經知道了夫君的死有疑點可尋，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他知道了就一定會繼續查下去，現在已經惹惱了陛下，當若不能就此打住，他的性命終究難保。”

“可您作為妻室，難道就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君死不瞑目、自己的兒子痛不欲生嗎！？”蘇曦和氣急，他不明白蕭夢竹明明也是受害者，可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查出真相呢？

“黎銘已經死了！”蕭夢竹拍了下桌子，疾言厲色道：“難道要讓活著的人一同陪葬嗎！”

“所以，為了苟活於世，就能棄枉死的人於不顧嗎？”蘇曦和怒道：“黎老將軍在天上看著呢！”

“他希望我們好好活著！”蕭夢竹打斷他的話，“淵兒是我們唯一的血脈，他不能有事，絕對不能！”她抬手指向門外，“你最好不要再與淵兒相見！更不許你再與他多說一句夫君的事情！如若不然，老身不介意與你同歸於儘！”

蘇曦和驚愕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蕭夢竹。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蘇曦和失去了耐心，他騰地一下站起身，堅定道：“雖然我不知道您究竟為何如此固執，但我一定會協助將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老將軍一個公道！”

“那你就試試！”蕭夢竹將手邊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撿起一塊兒碎片抵在自己的脖頸處，“你前腳出這個門，後腳老身就會慘死在這水雲軒，少閣主猜猜，誰會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