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淵充耳不聞,他甩開懷王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壓著聲音怒吼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啊!”
“將軍,將軍。”慕晨膝行到黎淵身側,抱著他拉扯著懷王的手,哭著勸道:“您彆這樣,這是懷王殿下啊。”
黎淵撒開手,俯在蕭夢竹身上痛哭起來,“母親,您睜開眼,您看看兒子,您看看兒子啊。”
一旁的仵作得了懷王的示意,上前一步跪下,正色道:“將軍節哀,老夫人身上並無明顯外傷,根據侍女的講述,老夫人應是急怒攻心,血氣上湧,未及時疏散才致身殞。”
黎淵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凶惡的眼神環視一周,最後定格在蕭夢竹侍女的身上,他伸手一指:“你來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蘋嵐身形一凜,繼而顫顫巍巍道:“昨日夜間,夫人本已打算休息,但卻聽到敲門聲,我打開門一看,是......是顧公子。”
黎淵與懷王俱是一怔,“顧公子?”
“是。”蘋嵐點了點頭,繼續道:“將軍出宮禁足那一日,夫人曾到訪憬園,此去是為告誡顧公子,此番之事或許會牽連到他,請他遠離雍都暫避。可顧公子當時就拒絕了夫人,夫人知道顧公子與將軍一向情好,此去也是為了保護他,可顧公子說什麼都不願離開,夫人心急之下便假意稱不再同意他與將軍之事,說著說著顧公子與夫人就吵了起來,夫人當時就覺身子不適,早早回來了。卻不想顧公子半夜追了來,夫人對他好言相勸,顧公子卻說是夫人多管閒事,他原本有辦法救將軍出來,可老夫人自作主張,不但沒救的了將軍,還被皇上賜了婚......”
“住口!”懷王拂袖喝道:“胡說八道什麼!顧兄豈是這樣的人?!你紅口白牙的汙蔑什麼!”
蘋嵐被他唬得周身一抖,急忙付下身子啜泣,再不言語。
黎淵鐵青著臉,眸中閃動著惱恨的光,他沙啞著嗓音道:“你繼續說。”
懷王急道:“黎淵!你......”
“懷王殿下!”黎淵疾言厲色地打斷他,語氣強硬道:“這是臣的家事!”
懷王一愣,雙唇哆嗦了一下,眼裡直冒火,“家事?”他言語中含了幾分薄怒:“本王是奉父皇之命前來,老夫人乃是武威大將軍遺孀,如今驟然離世,朝廷豈有不聞不問之理?這可已經不單單是你的家事了!”
黎淵斜著看了他一眼,不欲與他爭辯,轉首對蘋嵐道:“你說,他還做了什麼?!”
蘋嵐諾諾道了聲“是”,哽咽著繼續道:“顧公子不滿老夫人答應了皇上的賜婚,非說是老夫人故意刁難,目的就是讓他從此遠離將軍,還說......”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懷王一眼。
黎淵見她神色有異,當即拍了下榻沿,怒道:“他還說什麼了?!你隻管說,沒人敢置喙什麼!”
“你!”懷王氣得直打顫。
“顧公子還說老將軍之事他自有定奪,無需夫人操心,他不告訴您是為了您好,叫老夫人也不能告訴將軍您,否則,否則他便要殺了老夫人滅口!”
懷王都要氣笑了,一腳踢開蘋嵐,指著她怒罵道:“你少在這兒危言聳聽!顧兄雖為人清冷些,但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兒!且不說我了,你家將軍與他在一起的時日更多,難道會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蘋嵐滿臉淚水,泣不成聲,“奴婢所說句句屬實,不敢妄言!顧公子說完老夫人就氣血攻心,可顧公子非但拉扯著奴婢不許找郎中,更是說老夫人活著就隻會拖累將軍啊!”
黎淵的臉繃地越來越緊,嘴唇發青,雙眼都發了直,緊緊地攥著拳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胸膛劇烈起伏著,瞪得溜圓的眸子裡充盈著憤怒的淚水。
懷王看他這模樣,急忙要叫人先將蘋嵐押下去。
可蘋嵐這個時候卻似發了瘋一般掙脫開侍衛的手,匍匐到蕭夢竹身邊,嚎啕大哭道:“夫人,奴婢護主不力,才叫您去的這麼慘,奴婢這就來陪您了!”說罷,就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一頭碰在了床沿上。
猩紅的血液頓時迸射而出,她的身軀漸漸失了力氣,緩緩倒在了地上。
眾人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個二個嚇得頓時僵在了原地。
還是仵作最先緩過來,膝行著上前探了探蘋嵐的脖頸,抬頭看了懷王一眼,搖了搖頭。
懷王扶額長歎了一口氣,隨即擺了擺手,侍衛便上前拖走了她的屍體,眾人也都隨之悄悄退了出去。
懷王又對黎淵道:“你彆告訴我你信她的?”
黎淵沒有回答,他低下頭,輕輕地掀開被子一角,緩緩握住蕭夢竹已經冰冷的手。
突然他感覺到母親的手中似乎握著什麼東西,他將那手小心地挪出被子外,翻過來一看,是那劍穗。
懷王一驚,喃喃道:“怎麼會是這個?”
黎淵慢慢舉起那劍穗,怒火在胸中翻騰,他漲紅了臉,雙眼迸射出駭人的光芒,冷然道:“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懷王雖震驚,但還算意識清明,“這又能說明什麼?”
“能說明什麼?!”黎淵恨意叢生:“這東西你不是沒有見過吧?!是韓閣老離開雍都得時候他親自去要回來的,一直存放在他那裡,你說,這能說明什麼?”
“這......”懷王有一瞬間的慌亂,隨即鎮定道:“那也隻能說明他來過這裡。”
“這還不夠嗎?”黎淵紅著雙眼,一臉憤恨。
懷王的臉色更加難看,“你瘋了是不是?就憑這個東西和那個侍女無法驗證的幾句話,你就能相信是他蓄意害死了你的母親嗎?!”
“我父親的死不是意外,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黎淵逼視懷王,一字一句道:“歐陽澤也知道,你們都知道,是不是?!”
懷王霎時間喉嚨發緊,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動了動,強裝鎮定道:“是,我們都知道。”
“哈哈!”黎淵陰狠一笑:“合著就我被蒙在鼓裡。”
“不是的。”懷王看黎淵愈發瘋魔,急忙道:“我們是早就知道,但隻是一些虛無縹緲的線索,誰也沒有證據,又怕說了你著急,所以三緘其口,隻想若能查出什麼實據後再告訴你,免得......”
“免得我鬨起來,亂了你們爭權奪利的計劃,是吧?!”黎淵打斷懷王的話,直視著懷王,不客氣道:“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們啊!”
“你!”懷王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指著黎淵顫抖著道:“你真是瘋魔了!我不敢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但顧兄是全心全意地為你著想的!為了這件事,他常常夜不能寐,更是時時刻刻憂心著你的安危!從來沒有一刻放鬆過對黎老將軍之死的調查!你倒好,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良心!?”黎淵騰地一下站起身,緩緩逼近懷王,目光淩厲而銳利,“你們有良心,可為什麼死的是我的父親母親?!你們有良心,卻讓我和我的家人身陷囹圄!我黎淵哪裡對不起你們!被拉扯進這趟渾水裡來還不夠!還要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們......”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懷王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門外,他轉身向門外看去,就見蘇曦和木然地站在門外,一臉震驚與迷茫。
黎淵退開兩步,走到榻上坐下,臉像蠟一樣黃,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像一把利刃一般插進蘇曦和的心房。
“你還有臉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