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淵冷笑一聲,瞪著楚洋一字一句道:“怎麼?怕我殺了你家王......”
“將軍!”蘇曦和眼見黎淵就要揭穿自己的真實身份,心尖猛地一顫,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緊緊攥住他的手,雙目含淚,心如死灰,“您一定要這麼做嗎?”
兩人雙手交疊,氣氛卻不似從前一般溫熱纏綿,他能清楚地看到黎淵眼中翻騰著的瘋狂。
“哼!”黎淵不置可否,轉身將他連拖帶拽地扯到蕭夢竹的榻邊,狠狠一腳踢在蘇曦和的膝彎處。
蘇曦和當即被這一腳踢的跪倒在地上,膝間傳來的疼痛比起他心裡的痛來說根本不值其千萬分之一,但還是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懷王看著他們二人這幅模樣,心下不忍,溫聲勸道:“黎將軍,顧兄身子不好,你......”
黎淵充耳不聞,一把甩開蘇曦和的手,冷若冰霜的聲音響起:“磕頭!沒有一個殺人凶手,配在死人麵前站著!”
蘇曦和緩緩支起身子,轉頭看著黎淵,絕望淒涼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卻沒有撼動黎淵的心分毫。
“您就認定了是我做的麼?”這一句,不帶絲毫感情。
對視的一瞬間,蘇曦和看到他那黑眸中燃燒著的暗紅色幽火,血腥的暗紅猶如一抹腥甜的血侵染在那雙眼中,他的心也開始隨之狂亂。
“我說了,即便不是你,也是因為你,終究脫不了乾係。”黎淵的話同樣不帶絲毫感情。
“嗬!”蘇曦和怒極反笑:“到底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將軍自己,還真不好說。”
黎淵聞言怒意迸發,上前一把扯住他的頭發,雙目已經因為充血而的異常狠厲,“你說什麼?!”
楚洋正想上前阻攔,黎淵當即抽出腰間的佩劍指向他,臉色陰沉可怖:“敢再往前一步,今日咱們就同歸於儘!”
蘇曦和強忍著疼痛,費力地朝楚洋擺擺手,癡狂般笑道:“將軍真的是恨我嗎?是恨自己吧?”
黎淵要瘋了,眼神如刀,咬著後槽牙,手上又加了一把力,麵容扭曲:“你是想說是我害死了我自己的母親嗎?”
“難道不是嗎?”蘇曦和逼視著黎淵,心裡騰升起一股悲憤,言語間毫不留情:“若不是你衝動質問皇帝,又何至於此!我們秘而不宣是有錯,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輕易揭開這塵封多年的傷疤!是想保護你!”
“保護我!”黎淵仰天大笑,笑的滲人,“我不需要這樣的保護!彆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是什麼?!大聖人嗎?!我堂堂雲恪大將軍!需要你來保護?彆說笑話了!自見到你那天開始,我就沒有一日是安生的,被刺殺,被陷害都是小事!如今連我唯一的親人都因為你而喪命!你管這叫保護?”
黎淵的話語讓蘇曦和頓覺錐心刺骨,痛不可言,他自嘲般地苦笑一聲,“原來,你是這麼想的。”聲音發出來,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竟是如此嘶啞。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黎淵丟掉佩劍,蹲下身靠近他的耳邊,咬著牙低聲道:“我不揭穿你,是不想引起兩國齟齬,你若是識相,就給我滾回你們璃國去!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現在!給我母親磕頭賠罪!”說罷,不管蘇曦和的哀痛愈勝的眼神,使勁將他的頭朝著冰冷的地麵按去。
黎淵言語如刀,刀刀見血,刺得蘇曦和五臟六腑都血淋淋一片,每一個字都像是在他的心尖上寸寸淩遲,將他的整個靈魂都撕扯到支離破碎。
他木然地跪在那裡,閉上了眼睛,任由黎淵扯著頭發,一下一下地磕著頭。
前所未有的酸楚與憤懣將他的心頭纏繞,直覺心口堵得慌,眼前水汽氤氳上來,他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痛呼聲,直到嘴唇都咬破出了血。
被黎淵撕扯著的又何止是他的頭?還有他的心。
“黎淵!你瘋了!”懷王上前拉扯著黎淵,厲聲嗬斥道:“簡直喪心病狂!快放開他!”
黎淵用一隻手抵住懷王,另一隻手繼續拉扯著蘇曦和的頭朝地上磕著,直至他的額前有鮮血滲出,黎淵都沒有停手。
“你個王八蛋!”懷王氣急,狠狠掄起拳頭砸向黎淵的肩膀。
黎淵終究不敢對懷王動手,一時間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楚洋見機急忙擠進去要將蘇曦和扶起來。
蘇曦和卻推開了他的手,神色淒然,努力端正自己的身子,雙手扶額觸地,鄭重其事地給蕭夢竹磕了一個頭,心如止水:“老夫人,您的意願達到了,將軍恨我入骨,不殺我都是他手下留情。事已至此,我亦無言可辯,今日在此答應您,此生再不與黎淵相見,死生不變。”
他緩緩轉過身,強壓下心口處傳襲來的疼痛,又對被懷王鉗製住的黎淵磕了一個頭,“黎淵,是我對你不住,但老夫人的死,的確與我無關!”他緩緩掏出幼年時初見那條帕子,雙手將其放在黎淵身前,又撿起一旁散落著的配劍搭在肩上,漠然道:“我欠你的,隻此一遭,全部還清。”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顧兄你做什麼!?”懷王眼看著他將劍身插進左肩,又拔出來,頓時血流如注,驚的懷王倒吸一口了涼氣,急忙上前扶住他。
楚洋驚呼一聲,趕緊將自己的衣衫撕下一個布條,手忙腳亂地替他包紮。
黎淵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製止,但蘇曦和微微側了下身子,就那麼躲開了。
黎淵眼神一暗,停在半空的手頓時僵在了原地,進退無措。
蘇曦和痛的額上直冒汗,強忍著痛意,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看黎淵一眼。
黎淵看著蘇曦和肩上那觸目驚心的紅愣了好一會兒,低頭又看見那帕子,隻覺得上頭的翠竹繡得刺眼,也刺心。
蘇曦和扶著楚洋的手,緩緩站起,卻因為跪的太久,一個不穩,又跌倒在地。
懷王穩穩扶住他,滿眼痛惜,:“顧兄你……”
蘇曦和努力擠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拍了拍他的手柔聲道:“殿下,我沒事,你放心,即便我與....”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們的情誼不變,殿下如今雖在朝中地位遠超從前,但也得小心行事......”
“你快彆說了。”懷王蹙眉,“我現在沒什麼要緊的,你先養好身子再說吧。”又喚楚洋,“快送你家公子回去。”
“是。”楚洋頷首應了。
懷王又吩咐人用自己的馬車送他們回去,蘇曦和拱手謝過後,扶著楚洋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直至坐上馬車,他都沒有再回望一眼。
拉上簾子,馬車內光纖昏暗,他慢慢蜷縮起身子,將自己緊緊抱住,腦袋低垂,整張臉都埋在膝中,任由撕心裂肺的痛席卷全身。
雙肩顫動,他壓抑著哭聲,喉嚨也哽的生疼,胸腔像是被一雙手緊緊箍住,痛的無法呼吸。
蘇曦和緊緊攥著胸前純白色的衣襟,蒼白的唇湧上了一股股鮮紅,漸漸地蘇曦和若脫力一般倒在了馬車裡,眼神空洞蒼涼,所有的情緒在心頭激蕩又強自壓抑。
在一股股腥甜湧上舌尖的時候,痛意也在撕扯著悄然蔓延,肩上與雙唇間的鮮血肆意湧出,順著他潔白的手腕緩緩流下,滴在馬車漆黑的檀木中,日光透過馬車簾將稀疏的樹影照映在他的身上,光影斑駁,慘淡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