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望中蔓延 正當這時,門外……(2 / 2)

山河禁月明 柒與卿 5186 字 10個月前

黎淵一身孝服,捧著蕭夢竹的排位,發絲散亂,雙眼空洞,腳步拖遝,如墜千斤。風急忽起,樹葉沙沙作響,夏日盎然,可他卻似冬日裡再無生命的枯木,雙唇沒有一絲血色,搖搖晃晃地走著,仿佛下一刻便會在日光中化為煙霧散去。

無望在蔓延,於沉靜中迸裂。

漸近皇陵,人煙漸漸稀少,日頭似乎也被高聳入雲的樹木蓋住了,這個皇陵都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之中。

待眾人能徹底看清眼前事物時,隊伍已經進到了皇陵的廣場上,廣場四周環繞著高挺的石柱,上麵雕刻著各種神秘的圖騰。

踏過一條寬敞的近百的石階,就是深藏於地底的,宏偉莊嚴的蕪國皇陵。

走進地宮的大廳中央,正當間是一座巨大的石質棺槨,莊嚴地屹立在高階之上,棺體四周雕滿了龍紋,每一片龍鱗都被精細地刻畫出來,仿佛有生命一般靈動。

頂上點綴著無數顆亮如白晝的夜明珠,在棺槨的正上方甚至還盤著一條巨大的雕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口中還銜著一顆銀白色的大圓珠,周圍環繞著的小珠熠熠生輝。

四處精美絕倫的壁畫精美地讓人移不開眼,上麵刻畫著皇帝的生平,從出生到弱冠,從皇子到帝王,栩栩如生。

皇陵一般除了皇親國戚或皇帝特許外,閒雜人等一律不許入內,所以能夠進到地宮深處的,就隻有黎淵、懷王、餘立安和韓丞相以及皇帝安排的朝中大臣。

孔亭序帶著戶部及工部等人早早就守在這裡了,身旁跪著兩排皇帝命禮部安排的和尚,一個個皆正襟危坐,口中不住地念著往生超度的詞。

襄王奉旨也早早就守在了這裡,這麼莊嚴肅穆的場合,他也不得已收起了平日裡瘋癲自樂的模樣,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好。

互相見過禮後,禮部的禮官朗聲宣讀起了悼詞,工部的人則小心翼翼地將棺槨抬上高台。

在宣讀完畢後,黎淵輕輕地將蕭夢竹的牌位放在了棺槨前的案幾上,毫無生氣的眼眸閃著不舍的光,手指緩緩撫過上麵雕刻著的字,輕喚著:“母親~母親~”

眾人皆沉默,雖看著這一幕大家心裡都不好受,可這種事情,也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如此默默了良久,直至超度的經文都已經念完三遍後,黎淵依舊佇立在那裡。

懷王剛想上前勸勸,卻被身旁的孔亭序輕輕拽了一下袖子,他滿麵狐疑地看過去,卻見孔亭序正一臉探究地看著另一個人。

懷王隨之望過去,但見站在韓閣老身邊的餘立安正直直地盯著蕭夢竹的牌位,失神的目光隨著黎淵撫摸牌位的手而轉動,一向精明狡詐的眸中竟閃著些許淚光。

若光是眼淚也就罷了,可不知怎的,孔亭序瞧著他那悲痛欲絕的眼神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渾身都不自在。

懷王瞧著隻覺得餘立安裝得過了些,不禁搖了搖頭,還未等開口,卻聽身後之人低聲嗤笑道:“丞相與黎老將軍夫婦果然情自少年,幾十年不變,真是叫人豔羨。”

懷王沒明白其語中深意,隻是回頭看他。

襄王楞了一下,旋即便收回了那狡黠的笑容,一本正經道:“皇兄,時候差不多了吧?”

懷王緩過神,瞄了秦慎一眼,點了點頭。

秦慎高聲宣告喪儀結束,隻留下大師們誦經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此後,地宮便除了守陵的宮人外,不許私自進出了。

眾人從地宮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申時一刻了,山中薄霧逐漸消散,取而代之地是灼人的日光如同利劍一般刺向眾人,教人睜不開眼。

黎淵轉身看向緩緩關閉的地宮大門,隻覺肝腸寸斷,絕望無助,他拉住懷王,堅定道:“殿下,我想為母親守陵。”

孔亭序測眼望過去,見餘立安的腳步明顯地頓了一下。

懷王拍了拍黎淵的肩膀,歎道:“黎將軍,你的心情我懂,可這......”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黎淵的請求無可厚非,可皇帝前些日子撤去了他墨羽軍統領的職務,現下蕭夢竹又逝世了,他若再自請守陵,時間一長,隻怕在朝中再無地位可言,更何況皇帝才賜婚黎淵和餘令儀,即便是孝禮不可廢也難保餘立安不會從中作梗。

這樁婚事成不成的且另說,若黎淵再惹了皇帝動氣,怕是命都難保。

懷王為難不已,可又不知該如何言說,隻得搖頭輕歎。

還是襄王接過話頭勸道:“黎將軍快彆難為皇兄了,這事兒皇兄說了也不頂用啊,你還是得請旨父皇。”

黎淵回首遙望著地宮,喃喃道:“我隻是想再多陪陪母親。”

懷王不知在這麼多人麵前該如何規勸他,隻好接著襄王的話茬兒往下說:“五弟言之有理,將軍若真有此心,先去問過了父皇才是。”

黎淵抬眼望向漫漫山野,隻覺自己仿若一頁扁舟孤單的飄蕩在湖麵,無論往哪裡去,都無法擺脫內心的淒涼和孤寂。

懷王見他鬱鬱,又聯想到蘇曦和此時的境遇,一時間真不知該為誰難受,心下不忍,憋了一天的話到了嘴邊卻還是不知該怎麼開口。

孔亭序看出懷王的躊躇,他是個急性子,可看不得誰隱忍什麼,更何況蘇曦和那日的模樣他也看在眼裡,聽在耳裡,喬敦平說那些話他一個字也沒忘,倒也不是為蘇曦和鳴不平,隻是事到如今,孰是孰非很難辯得明白,可蘇曦和如今危在旦夕,他隻是不想黎淵永遠後悔。

孔亭序緩緩越過眾人靠近黎淵,雖不顧懷王一個勁兒使來的眼色,卻還是斟酌著用詞,他抬手向前方指去,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軍,前方的路該往哪兒走?”

黎淵先是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前方的岔路,後又滿麵狐疑道:“大人何意?”

孔亭序收回手,環顧四周後似不經意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真是奇了怪了,若是真的不同路,那麼先前是怎麼走過來的呢?”

黎淵不解其意,依舊是一臉迷茫。

孔亭序不管他裝的還是真的,抬手當了下陽光,皺皺眉道:“就到這兒吧,卑職要回宮複命去了。”說罷拱了拱手,“咱們有的是來日方長,但有些告彆,或許就是最後一麵。”他深深地看向黎淵,又重複了一遍:“或許就是最後一麵。”

乳白色的輕霧還有些許彌漫在空氣裡,籠罩著遠處的林木,從那裡,散發著燃燒似的氣息,許多灰暗的、輪廓朦朧的雲片,悠閒地浮在蒼藍的天上,緩緩地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