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念嗎?不念了 這一日,晴朗炎熱……(1 / 2)

山河禁月明 柒與卿 5483 字 10個月前

這一日,晴朗炎熱了許久的雍都徐徐飄起雨來,天空烏雲漸密,裹挾著幾分涼氣的風掠過,撩動著的枝葉沙沙作響。

雖日近正午,但雨勢卻漸大,屋簷上淅瀝瀝地滴下一道道水簾,落在憬園的青石板階上,積成一汪汪水窪,倒映著朦朧霧氣中閃著點點燈火的窗欞。

歐陽澤幾日間寸步不離地守著蘇曦和,施針喂藥換紗布,事無巨細,親力親為,與喬敦平斟酌著用藥多日,卻始終不見其有蘇醒之像。雖從未心灰意冷,但終究扛不住頭部有傷,即便是素日身子強健也扛不住幾日不眠不休的,今日終於耐不住又頭暈目眩起來,被喬老先生勸了好久才願意去小憩一陣兒。

許是陰雨天最是纏綿悱惻,催人寧靜,歐陽澤這一覺就睡到了半下午,不知是夢到什麼,陡然間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雙眼儘顯驚恐之色,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好一陣兒才緩過神兒來。他抬眼看著窗外,狂風夾帶這細雨打在外頭的翠竹上,讓其折彎了腰,竹葉上片片水痕劃過,斜斜地掛著,將墜未墜,教人揪心。

歐陽澤輕歎一聲,緩緩掀起被子,躋上鞋子,隨手抓起一旁的外裳披上就朝正屋走去。

廊簷上的水簾連成一片,若柔滑的絲綢一般披落到廊下,透著一地潮濕。

遙見正屋裡燭火亮起,歐陽澤加快了腳步,待推開門那一瞬,眼前的景象驚的他連肩上的外裳何時滑落的都不得而知。

“你......你醒了!”看著倚靠在榻邊的蘇曦和,歐陽澤驚喜不已,疾步衝到榻邊,上下打量起來,以至於忽略了一旁梨花帶雨的楚徽音和一臉憤慨的楚洋。

蘇曦和攏了攏披著的衣裳,容色比身上的中衣更顯蒼白,一頭黑絲若瀑布般散在身後,眉眼深陷,憔悴不已。

他微微勾起唇角,晦澀一笑,朝歐陽澤道:“坐。”

歐陽澤哪兒有心思安穩坐著,眼裡驟明的光比那地宮裡的夜明珠還要璀璨,轉頭便要喊人。

蘇曦和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道:“彆喊了,喬老先生已經來看過了,沒大礙了。”

歐陽澤一愣,轉身問道:“你這......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我?”又坐到他身旁,關切地目光落在他肩上,溫聲道:“怎麼樣?還疼嗎?”

“大概......”楚洋答道:“午時一刻左右,屬下本有事向歐陽先生稟報,原以為先生在這裡,卻沒想到進來就見公子已經能起身了。”

歐陽澤這才注意到跪著的兩人,不禁疑惑道:“這是怎麼了?”

楚洋憤憤,正準備張口,卻在對上蘇曦和的眼神後又悻悻閉上了嘴。

看著楚洋欲言又止,又見一旁的楚徽音輕衫薄衣,釵環散亂,驚魂未定,臉上的淚痕更是將脂粉衝的斑駁不已,不禁更加疑惑,道:“怎麼?還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說罷,轉頭看向蘇曦和。

蘇曦和哭笑不得,心內更是五味雜陳,苦笑一聲道:“哪兒的話?不過是聽說你這些日子忙進忙出的,叫你知道了又憂心。”

“哼。”歐陽澤輕哼一聲:“你讓我憂心的事兒還少了?”又轉頭向楚洋道:“說。”

楚洋在得到蘇曦和肯定的眼神後,徐徐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雨愈下愈大,從屋內望去,宛若潑墨一般傾盆而下,伴隨著仿若鼓點的雷聲砸在屋頂上,震得房梁蒙聲作響,叫人心下愈發陰翳,沉悶不已。

時不時有道道閃電哢嚓一下劈開這份陰暗,刹那之間原本陰沉天空頓時亮如白晝。

“怦”地一聲,歐陽澤將身旁案幾上的藥盞掃落,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擺明了就是有人蓄意構陷!”歐陽澤憤然不已,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瞪大了眼睛看著蘇曦和:“難不成就這麼忍了?!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就是查,咱們也不怕!”

蘇曦和眉眼沉了下來,搖搖頭道:“這商賈之道終究與朝政之道不同,聲名遠比證據重要得多,況且這事已然鬨大了。”他揚揚下巴:“不然以徽音的本事,早就處理妥當了。”

楚徽音本就淚眼婆娑,聞得此言不禁啜泣起來:“原本隻是一位食客出了問題,屬下原本想著帶著去醫館看看,再賠些銀子也就是了,哪兒知那人在去醫館的路上的死就了,他的家人們哭鬨不止,街上許多人都看見了。自那日起便時時有人說咱們的吃食不乾淨,接著就有人拿著其他醫館的診書要咱們賠錢,驚動了都城商會,便鬨到了鑒察院。”

楚徽音雙手在額前交疊,穩穩磕了個頭,“原知公子病重不敢攪擾,可鑒察院今日一早兒便上了門,要將清樓封起來,圍觀百姓們拍手叫好,店裡夥計們不平,動起手來,引來了巡城營,有幾個夥計都被帶了回去,此番鬨得人儘皆知,屬下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現下清樓已被查封,公子,咱們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蘇曦和無奈歎道:“先將巡城營那邊的人想法子保住,好生安撫,再有就是咱們一定要配合鑒察院調查,該賠多少賠多少,該查封就查封,萬不能為爭一時之氣丟了自己的性命......”

話音未落就被歐陽澤一臉匪夷所思地拽了一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

“這事若全盤掌控到鑒察院手裡,還有咱們的好兒麼?沒了清樓,那你......”

蘇曦和安撫地輕拍了一下歐陽澤的手,雙眼平靜地看向他,柔聲道:“跟我回去吧?”

“回去?”歐陽澤一愣:“回哪兒?”

“闕都。”

漫天的烏雲黑沉沉地壓下來,樹上的枝丫亂哄哄搖擺,大雨隆隆低下著,耳邊雷聲不斷,淡漠的風淩冽地穿梭著,轉眼之間雨聲連成一片轟鳴,暴雨如海浪一般奔騰而來,它斜射著,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雨牆。

遣走了所有人,蘇曦和望著窗外的雨,緩緩蜷縮起消瘦的身體,顫抖著的手下意識地朝枕頭的邊緣摸去,卻在觸碰到那木盒的一瞬間縮了回來,緊緊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他用儘全力想要撐起自己的身子,想要平靜下來,可是沒有用。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直至鮮血流出也無法抑製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昏迷的這段日子裡,夢中依稀又回到了十年之前的校場上,一抹繡著翠竹衣角的出現,牽絆了這十數年。相識相知的一幕幕重現在眼前,他承認他沉溺其間,不願蘇醒。

耳邊種種聲音他都不想聽,直至裴煜哭泣著在他耳邊說出璃國皇帝病重的消息,他才將自己逼醒。

儘管醒過來就代表著痛苦,但事到如今,避無可避。

他的眼神中深藏著無儘的悲痛,被人拋棄的感覺,他太過了解,原本也習以為常,可這太痛了,痛到即使傷口愈合,也會在寂靜的夜裡,一次又一次地發作,折磨、窒息。

如今已經失去了黎淵,他不能再失去皇兄。

一樁樁一件件都有備而來,他知道,有人要他死。

他死不要緊,可是不能再搭上更多人的性命,所以他必須撐下去,撐下去。

看不到儘頭的雨夜,一次次如狂風般席卷而來,如花凋零,如草折根,痛不欲生。

雨就這麼下了三四日,雲恪將軍府內的氛圍比憬園好不到哪兒去。

黎淵自蕭夢竹的喪儀之後一直閉門不出,皇帝將他上奏的自請守陵的折子打了回去,按規矩給了喪假後再不言其他。

黎淵也是破罐破摔,皇帝不準他就一次次地上折子,更是又不吃不喝,鬨起了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