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擾勿念此生不見 蘇曦和雙足一頓……(2 / 2)

山河禁月明 柒與卿 5176 字 10個月前

屠夫一邊將自己的攤子支開,一邊笑著回禮道:“多謝佟掌櫃了,令愛長得玉雪可愛,眉清目秀,又體貼你們夫妻,愚兄可羨慕的緊呀,聽說都要開始念書了,?”

饒是這番熱鬨的場景也未能使得黎淵抬頭看一眼,隻是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卻教黎淵無意識地勒慢了馬的腳步。

隻聽得包子鋪掌櫃擺了擺手,有些無奈道:“快彆說這個了,我這些日子正犯愁呢,鑒察院如今四處探查做吃食的買賣鋪子,好多家都被查出吃食不乾淨,搞得四處人心惶惶,客人都不敢在外頭吃飯了,我這兒的流水活活比以前少了一大半兒,唉......”掌櫃的輕歎一聲繼續道:“我這女兒就要上女子溫新學堂了,再這樣下去,隻怕學費都要交不起了。”

話音未落,就見一行穿著鑒察院官服的人款款而來,對著那賣肉的屠夫就是一頓嗬斥,“你!就說你呢!”說著就抽出劍挑起案板上的一塊肉,左右看了看,問道:“我怎麼瞧著你這肉不怎麼新鮮啊?”

一旁的其餘商鋪見此情景都匆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店裡,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屠夫見狀趕忙賠笑臉道:“這是今兒剛宰的小牛,您看......”他指了指一塊兒上頭經脈還在微微跳動著的牛肉,“這兒還動著呢,都是最新鮮的。”隨後又看了一眼對門的掌櫃,訕笑道:“咱們都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絕不敢做出如那清樓一般喪儘天良的事兒。”

清樓!黎淵聽得這一句,有些莫名和不解,也顧不得再聽他們接下去說了些什麼,轉頭問跟在身後的慕晨道:“這些日子發生什麼事了?鑒察院這是在做什麼?”

慕晨剛想將這些天聽到的風言風語告訴他,可轉念一想,又低下了頭。

黎淵這些時日本就煩躁,又見他吞吞吐吐的,不由得怒從心起,厲聲道:“難不成還要我自己去打聽麼!”

慕晨一凜,急忙道:“屬下不敢。”

黎淵橫他一眼,“那還不快說!”

慕晨驅馬靠近黎淵,低聲道:“將軍這些時日忙著老夫人的喪事不知道,顧......”他瞥了眼黎淵的神色,抿了抿唇道:“有好些人吃了清樓的飯食後死的死病的病,百姓們鬨起來驚動了鑒察院和巡城營,聽說,還抓了不少清樓的夥計,現在清樓封起來了。經此一事,鑒察院就說要遍查所有的飲食鋪戶,故有此舉。”

黎淵立時就呆住了,怔怔地盯著慕晨,眼睛一動不動,臉頰隱約抽動起來,半晌才喃喃問出一句:“怎麼會這樣?”

慕晨小心地措著辭,“此事說來也蹊蹺的很,對此顧公子竟沒有一句刨白,由著鑒察院審查,自個兒擔下了所有的處罰,將清樓裡的所有物件都換成銀子分發給了那些鬨事的人,而後清樓就再也沒有開門過了,呐......”他伸出手朝著身前遙遙一指,“您瞧。”

黎淵夾了夾馬肚子,緩緩行至清樓門前。

清樓往日風光不再,雖是白日裡,樓宇也還似從前般巍峨挺立,但那紅木雕花兒的門就那麼敞開著,裡頭舞姬起舞的台子上鋪著的金紅綢緞已然不複存在,去往樓上的台階也被砸的稀爛,到處都是桌椅板凳的斷壁殘垣。

幾在連日大雨的衝刷下,無人打理的花叢也已經破敗不堪,從前盛開在其中的各類奇珍異草都已經凋零,隻剩光禿禿的枝丫立在那裡。

門前的石階上已經雜草叢生,原本懸在廊下的燈籠也隻剩一個,孤零零地隨風晃動著。門上糊著的明紙也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龜裂的瑣窗無力地耷拉在窗台上。

黎淵抬眼向蘇曦和常住廂房的位置看去,卻隻見窗戶在風中吱呀作響,月白色的窗簾在風中一抽一抽地抖動著。

昔日人聲鼎沸之所,幾日功夫就已經破敗荒涼,無人問津。

黎淵佇立在清樓前,視線仍舊落在那月白色的簾子上,愣愣地看了很久,腦子裡一片空白,思緒仿佛一圈圈飛散的煙,再無法凝結。

“那......”黎淵雙唇艱難地蠕動著,“他怎麼樣了?”

慕晨一時沒反應過來,道:“誰?”又恍然大悟,急忙道:“將軍說顧公子啊?他......他......”慕晨緊張地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

黎淵逐漸失去了耐心,臉色由蒼白轉成鐵青,厲聲道:“你說是不說?!”

“我說我說。”慕晨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兩隻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嘴巴囁喏的半晌,下意識地吞咽著唾沫,躊躇著道:“聽說顧公子已經......已經離開雍都城了。”

“你說什麼?”

慕晨本已閉緊了雙眼等待著狂風暴雨的來臨,卻不想黎淵隻是略微有些失神,問話的語氣卻好似耗儘了所有的氣力。

黎淵的臉色發白,整個人瞬間靜了下來,直直地盯著清樓的大門,一層薄紅如河水般上漲,緩緩蔓延至眼眶,熄滅了眸光,心間如撕裂一般震痛,仿佛有什麼心房的位置霎時間空了一塊兒,教人頓覺錐心刺骨。

“將軍?”慕晨瞧著他神色有異,越發謹慎道:“您沒事吧?”問完又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怎麼可能沒事,還待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玉彬自後方策馬而來。

“將軍!”玉彬朗聲喊道:“懷王殿下找您。”

黎淵這才回過神來,眼眶微微發紅,用力閉了閉眼,嘶啞著嗓音道:“殿下在哪兒?”

厚重的雲彩像是一張巨大的棉被,無情地遮擋著日光,將整個天地籠在一片陰沉中,四下流淌著潮濕的壓抑。

黎淵驅馬很快到了雲恪將軍府,懷王屹立在府門前,冷眼看著黎淵下馬,不等他行禮,直接將一個信封伸手遞給他,直截了當:“顧兄托我轉交給你。”說罷就準備轉身上馬。

黎淵接過信封還未及細看,急忙拉住懷王,語含焦急道:“這是什麼?”

懷王甩開他的手,麵色不愈道:“你自己不會看?”

黎淵略微有些尷尬,訕訕收回手,落寞道:“他......走了嗎?”

懷王見他滿麵胡茬,發髻散亂,神思憂鬱,不禁歎息道:“是,顧兄已經離開了。”他努了努下頜,“這是憬園的房契地契,顧兄把它賣了,我安排人從牙子手裡買回來了,既是你送他的禮,他走了,自然也該還給你。”

黎淵的表情越來越沉重,口中不停地重複著“怎麼可能?”。他的眸光黯然,手不自覺地想要將胸口的酸澀,卻堪堪忍著,在袖中緊握成拳。

心中一陣陣鈍痛襲來,無邊的苦澀就要將他淹沒,但懷王卻隻是冷冷地望著他沉淪在洶湧的情緒中,不願施以援手。

“怎麼不可能?”懷王反問:“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麼?”他靠近一步,憤恨道:“事到如今也沒法子辯論誰對誰錯,隻是黎將軍,顧兄也有錚錚傲骨,你怎可如此羞辱與他?”懷王越想越是氣,可看到黎淵這副模樣,又聯想到他喪母不久,終究還是軟了心腸,悵然道:“罷了,我也不忍苛責你什麼。”說罷旋身上馬,末了又補了一句:“顧兄還叫我告訴你一句話,‘山高路遠,此去經年,勿擾勿念,此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