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太醫的消息傳來已是三日之後。
信中言明,江城開的方子不僅沒有助孕之效,反而會推遲月信,損傷肌理。
眉姐姐看完信件,通體發寒,我見她神色不對,便立刻握緊她的手,試圖給她一些力量。
閒月閣被布置得雅致大方。因夏日沒有菊花,皇上便特地命人製了菊花圖案的屏風、帷帳等物,以彰顯對眉姐姐的寵愛。
盛寵優渥不假,可如今,這些寵愛卻變成了催命符,非要取了眉姐姐的性命不可。
良久,眉姐姐才顫抖著聲音說:“我自問行得端坐得直,從未有害人之心,可她們為何苦苦相逼!”
我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才開口道:“姐姐,時至今日,你還不明白嗎?這裡是紫禁城,嬪妃雲集之地。自古以來,後宮爭寵向來是無所不用其極。姐姐年輕貌美,家世又好,又得皇上看重,自然引得她人不滿。
我未曾與姐姐說起,碎玉軒之前有一位芳貴人,也曾得皇上寵愛,甚至有了身孕。但後來不知怎的就小產了,不久後便失寵了。
我在入宮後不久,因緣際會,在庭院中的桂花樹下挖出了一大塊麝香。我想這才是導致她小產的根本原因。可見芳貴人,怕是連自己的孩子怎麼沒的,都還不知道。”
眉姐姐聽得愣住了。
我繼續道:“所以姐姐,害人之心固然不該有,可防人之心斷然不能無。嬛兒也不想主動出手去對付誰,但是若不還擊,人家的連環套下來,我們怎能招架得住?”
眉姐姐素來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陰霾。
我等待片刻後,緩緩問道:“姐姐還打算坐以待斃,任人魚肉嗎?”
眉姐姐思量許久,長籲一口氣,眼神中的陰翳散去,留下的隻有篤定與自信:“嬛兒,你可有計策?”
我終於放下心來。
這段時日以來,我最擔憂的便是眉姐姐。
她自小的家教使得她光風霽月,我怕,我怕我的手段為她所不容,我怕她覺得我太過陰狠,我怕她
其實我有法子在眉姐姐不知情的情況下讓劉畚茯苓等人消失,可眉姐姐總得知道這後宮險惡。
我固然會儘全力護她周全,但總有失察之時,她也得能護住自己的安穩。
如今眉姐姐已然想通,有她的配合,我必然事半功倍。
於是我湊到眉姐姐耳邊低聲說出自己的盤算,眉姐姐聽罷,與我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沒過幾日,我與眉姐姐在園中散步之時,便碰到曹琴默領著齊妃和欣常在同遊,與上一世一般,曹琴默以向我賠不是為由請我與眉姐姐去她宮裡用膳。
我假意推辭幾番便應下了。
用完膳後,依舊是酸梅湯作引,惹得眉姐姐嘔吐,她們三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眉姐姐的身孕。
眉姐姐則故作嬌羞地吩咐奴才:“記得要請劉畚劉太醫。”
之後事情的發展與上一世無異,依舊是皇上皇後趕了過來,向劉畚確認眉姐姐真的有孕後,便對眉姐姐噓寒問暖。
我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假作慌亂地吩咐奴才準備有孕時要用的東西,趁人不備之時,悄悄命小允子去把劉畚扣下,拘在了閒月閣。
喧鬨過後,皇上被皇後請去了景仁宮,我則攜陵容陪眉姐姐回了閒月閣。
既然誘餌已經放下了,第一隻小魚也該釣起來了。
我們姐妹三人剛坐定,小允子和小連子便把劉畚押了上來。
劉畚滿臉戒備地向我們請安,並且冷聲道:“不知小主為何私自命人扣押微臣,微臣雖人微言輕,卻也是正經的醫官,小主此舉怕是不妥吧。”
我見他如此臨危不亂,忍不住拍掌笑道:“劉太醫好膽識,我不過是想同太醫敘敘舊罷了,隻是怕劉太醫不給我這個麵子,便著人把劉太醫請過來了。”
我不等他開口繼續道:“劉畚,本名劉夲,濟州人,有妻兒。曾在本草堂做過雜工,後診病時用藥有誤,使一男子暴斃,為逃避官府追究,逃至兗州,化名劉畚,繼續行騙,素日裡常為大戶人家的女眷做假證,故而名聲甚差。我說的可對?”
我每說一句,劉畚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話音方落,他便癱軟在地,再不複剛才鎮定自若的模樣。
此時的屋裡靜得令人生怖。
直到窗外的蟬鳴第三次響起,劉畚才顫抖著說道:“小…小主在說…說什麼,微臣怎麼聽不懂…”
我淡淡一笑:“你自然可以不懂,隻是你遠在濟州等你歸去的妻兒,你也不管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