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麵的事從來不是“意外”二字就能儘數解釋的。
這一點不僅我清楚,皇上更清楚。
猶記得上一世,我在慈寧宮中冷眼瞧著弘曆的那些嬪妃們施展百般手段,那時我才意識到,這些醃臢事在有些經曆的人麵前當真是無所遁形。1
許多時候不是我不知道,隻是我不想管。
倏忽某一日,我回憶起過往種種——我設計華妃失去協理六宮之權,我陷害皇後使我失去腹中孩兒…
我不免想到,一個經曆過九王奪嫡的人,真的看不透這些事嗎?
不,他清楚,隻是很多時候管與不管皆在他一念之間。
因他不想輕易失去我這個影子,所以他願意在我的事上下功夫。
因麗嬪不為他所珍視,所以他隨意處置也無所謂。
因年羹堯手握兵權、聲勢浩大,所以他絕不會輕易處置年世蘭。
而這次,眉姐姐的胎兒是皇上登基之後的第一個孩子,且眉姐姐頗得皇上青睞,我便是算準了皇上不可能置之不理,於是我並沒有過多摻和此次調查,因為我知道,皇上既已派了蘇培盛調查此事,那必是要水落石出的。
因而這幾日,我與陵容皆是陪在眉姐姐身邊。
其實眉姐姐在溫實初的調理下已然無恙,隻是為了讓皇上憂心並且重懲幕後之人,眉姐姐依舊每日延醫問藥。
敬嬪、欣常在和淳兒不時會過來探望一番,她們見到眉姐姐的病容也忍不住嗟歎,隨後眉姐姐險些滑胎且性命垂危一事便傳遍了後宮。
正當宮中眾人議論紛紛,究竟是誰要下此毒手之時,突然有宮人說曾見到齊妃宮中的翠果去內務府的上駟院。
上駟院專司皇室車馬,由內務府總管進行調度,尋常嬪妃不會過問車馬一事,因此妃嬪的宮女與上駟院不應有交集才是,怎麼齊妃的宮女還專門去了上駟院?
一時間,後宮眾說紛紜。
有人說齊妃是三阿哥生母地位尊貴,怎會與惠嬪爭高下?
有人反駁道,惠嬪資曆尚淺就已是嬪位,若是一朝誕下皇子,恐怕要把齊妃和三阿哥踩在腳下了。
儘管有人為齊妃說話,但齊妃施手暗害惠嬪母子的說法還是傳遍了後宮。
正當這個說法愈演愈烈的時候,蘇培盛那邊也有了結果。
據說馬夫如實交代了齊妃買通他的全過程,並且拿出了物證。
具體的細節我們無法得知,隻有一道聖旨給此事蓋棺定論——齊妃李氏,戕害妃嬪,謀害皇嗣,著廢為庶人,打入冷宮,子弘時由皇後撫養。
聖旨傳來的當日,皇上親自來探望眉姐姐。
皇上來時,我與陵容正坐在姐姐床邊陪她說話。
我三人聞得皇上駕到,立刻起身行禮。
皇上趕忙按住眉姐姐,讓她躺好彆動,並吩咐我們起來。
皇上向姐姐說道:“這回馬車的事,朕已經查清了,想必你也聽說了。朕已嚴懲了齊妃,將她打入冷宮,終生不得出。隻是她畢竟是三阿哥的生母…”
眉姐姐聽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立刻道:“臣妾明白,一切但憑皇上處置。”
皇上滿意地拍了拍姐姐的手,隨即說道:“你好好養身子,平日裡若無傳召,便好生歇著。朕已經跟皇後說了,免了你每日的請安。”
眉姐姐蕙質蘭心,自然知道皇上這是在保全她們母子,遂應道:“是,臣妾遵旨。”
眉姐姐眼波流轉間,好似想起什麼似的,問道:“皇上,那日搭救臣妾的是何人?”
皇上皺眉思索片刻,遲疑道:“似乎是個侍衛。”
眉姐姐誠懇道:“臣妾不敢有所求,隻是有德必報之,方是君子所為。這個侍衛救了臣妾母子,此乃大恩,臣妾想請皇上賞他些什麼,否則臣妾總覺得有所虧欠。”
皇上聞言似乎很歡喜,笑著道:“有功當賞,這原也是該當的。多虧眉兒提醒,否則朕都忘了。”
隨後皇上吩咐道:“蘇培盛,你著人去查查那天護駕有功的侍衛在哪個宮裡當差,若是身手不錯,就調到禦前來吧。”
蘇培盛躬身應下,退了出去。
皇上與眉姐姐閒話片刻後,對我與陵容道:“你們倆好好陪著眉兒,朕改日再來看你們。”
我與陵容忙起身恭送皇上離去。
待皇上走遠之後,陵容才開口問道:“兩位姐姐不覺得奇怪嗎?”
我奇道:“怎麼這麼問?”
陵容輕蹙蛾眉,凝思道:“就咱們與齊妃的接觸來看,以齊妃的心機,怕是想不到以馬車暗害眉姐姐這種法子。”
我了然道:“此事必是皇後的手筆,隻是齊妃背了黑鍋而已。”
陵容繼續道:“陵容也是這麼想,隻是我想不通的是,皇後為何不保下齊妃?或者說為什麼她能容齊妃活著進冷宮?”
眉姐姐不解道:“陵容,你怎麼這麼說?”
陵容想了想才道:“陵容隻是覺得奇怪,齊妃畢竟是為皇後做事,若是皇後任由齊妃被懲處而無動於衷,她又怎能確保齊妃不會供出她來?就算齊妃手上沒有證據,但齊妃若是攀扯皇後,皇上縱然不會全信,也多少會心有疑慮。依皇後的性子,又怎會不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