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夢中並不安穩,上一世的種種如走馬觀花般閃現。
我本來覺得身上冷得很,突然有一隻溫暖的柔荑撫上我的額頭,好似兒時母親溫暖的手。
母親,我數十年未曾見過母親了,母親…
原本緊繃的心緒逐漸舒緩,身上的冷意褪去不少。
昏昏沉沉之際,我恍惚聽到了眉姐姐和陵容的聲音。
“嬛兒怎麼還沒醒,溫太醫不是說並無大礙嗎!”眉姐姐的聲音有些急切。
陵容似也帶了幾分焦灼:“眉姐姐千萬莫急,溫太醫已經在竭力為甄姐姐醫治了,咱們彆打攪了他。”
我想開口勸慰她們,眼皮卻好似千斤重,任我怎麼使勁也睜不開,不一會兒我便又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多了些氣力,我緩緩睜開眼,隻見流朱趴在床邊睡著了。
我知道我昏迷時她們幾個人定然是嚇壞了,所以不忍打擾她,便動作輕柔地起身。
誰知流朱好似一隻警覺的小白兔,我剛起身她便醒了。
她顯然是驚喜的,可說話卻哽咽了:“小姐…你終於醒了!嚇死奴婢了!”1
雖說身上仍有些不適,可終究比昏迷前好了許多,我便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我沒事,彆擔心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流朱擦乾眼淚答道:“小主昏迷了整整一天,現在都已經是酉時了。惠妃娘娘和柔貴人昨日都擔心壞了,本來她們想瞞著旁人,不讓此事泄露出去,可偏偏昨晚皇上來看小主,皇上見小主昏迷不醒大發雷霆,斥責溫太醫無用,還問奴婢等人為何不報給皇上。還是惠妃娘娘勸了勸,皇上才作罷。後來皇上親自守著小主許久,直到子時才離去。惠妃娘娘和柔貴人白天還在的,是溫太醫勸兩位小主彆熬壞了身子,兩位小主才回宮歇著的。”
此事後宮皆知我已有些擔憂,又聽說皇上此番作為,恐怕皇後和華妃要更加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了,不過此時還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我接著問道:“溫太醫可還在?”
流朱連忙應道:“在的,溫太醫一直守在咱們宮裡呢,小主可要傳他?”
我點點頭:“你讓他進來吧,順帶替我做點吃的吧,我有些餓了。”
流朱點頭如搗蒜,開心道:“小主能吃東西就好,奴婢立刻就去。”
隨後她便如脫兔般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溫實初走了進來。
他見我醒來,神情中雖多了一絲喜色,卻仍是憂容滿麵。
他恭敬行禮道:“小主醒來便好,隻是微臣還需提醒小主,小主此胎並不安穩,若是小主能按時服用微臣所開的藥方,並且少些思慮,這一胎還能保住。可若是小主仍整日裡費心思,微臣恐怕也…”
他這番話說得明白透徹,我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可是我如何能不思慮呢?
皇後虎視眈眈,華妃更是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何況眉姐姐已有弘晟,陵容還未站穩腳跟,淳兒天真無邪…
這一樁樁一件件,豈容我有片刻的喘息?
我無力地歎道:“儘人事聽天命吧,我會儘力保全這個孩子,隻是若仍與他無緣,也是命罷了。”
溫實初急急抬頭道:“小主…嬛兒,我知你在宮中如履薄冰,我人微言輕幫不上你的忙,可這畢竟是你第一個孩子,若是因此傷身,那豈非得不償失?!不若你請皇上幫忙,暫時不外出,避免與旁人衝突,這樣應該能保無虞。”
我看著他這般關切的神色,拒絕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多謝溫大人,我會好好想想的。”
我既已表明會考慮此事,他也就沒再說什麼,隨後他叮囑了幾句孕中事宜,便告辭了。
我靠在床頭,輕輕嗅了嗅,空氣中隱隱浮動著龍涎香的氣味。
我素喜焚香,自從陵容製出了鵝梨帳中香後,我幾乎日日都用,碎玉軒中滿室生香。
可即使過了這許久,龍涎香的氣味依然若隱若現,想來流朱所言非虛,皇上在碎玉軒呆了許久。
溫實初所言不無道理,若是皇上下令讓我在碎玉軒安心養胎,免她人叨擾,我應該能鬆泛一些。
隻是我對皇上始終含了一分怨恨和不甘,我重活一世,總想著凡事靠自己,我可以利用他對我的寵愛,但卻不想求他,更何況是這般示弱?
況且他何嘗不知道後宮的險惡,但眉姐姐懷孕時,他又做了什麼?
隱忍蟄伏,冷眼旁觀,秋後算賬。
帝王之術他使得遊刃有餘。
寵妃和皇子重要麼?
重要吧。
可他的皇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