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隨後便出了門,在門外等候。
我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子裡浣碧和流朱緊張的神情,柔聲道:“不用擔心,今晚不會有事的。”
她二人見狀也隻能手腳麻利地為我整理妝容。
在浣碧為我上妝時,我特意吩咐她將我的妝容化得嬌豔些。
浣碧雖不明白我為何這般吩咐,卻也沒多問什麼。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梳妝完畢。
我看著鏡子裡映著的嬌豔麵孔,微微一笑,起身朝景仁宮行去。
待行至景仁宮時,剪秋將我往內室引去,而非日常請安的正殿。
我挑了挑眉,與身側的槿汐對視一眼,抬腳踏了進去。
皇後著一身端莊嚴整的宮裝坐在榻上,手執一幅畫卷細細端詳著,桌上隨意攤著好幾幅散開的畫,似乎…是位女子。
隻是禮數所限,我還未來得及細看,便不得不跪下行禮。
皇後不是華妃那樣張揚跋扈的性子,她並不打算通過讓我久跪的方式磋磨我,受過禮後,她連忙讓槿汐將我扶起,還讓我坐在另一邊的榻上。
我假意推辭一番後,便坐下了。
不待我開口,皇後便將手中的畫卷與桌上的畫堆在一起,頭也不抬地說道:“本宮這麼晚了還讓你來一趟,也是本宮的不是。隻是本宮想著明日是你的冊封禮,是你入宮後的大日子,本宮向來喜歡你,便忍不住想提點你幾句。”
說完,她望向我,我與她的眼神對上。
隻見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我一番,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睛裡閃爍著壓抑的嫉妒和怒氣。
我心中暗笑,麵上卻溫婉道:“多謝皇後娘娘關懷,臣妾感激不儘。”
聽到我的聲音,她回過神來,繼續道:“莞嬪你入宮也有些日子了,同一批進宮的嬪妃中,你與惠妃可以稱得上是翹楚,本宮早就知道你二人非池中之物。現如今你二人皆列妃位,本宮瞧著也很是高興。”
我略一垂首,作羞澀狀:“都是皇後娘娘素日調教得好,臣妾與惠妃姐姐才得今日。”
皇後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你果然很懂事,難怪皇上和太後喜歡你。”
她的話意有所指,我卻不願接這個話頭,隻作不知。
繼而她話鋒一轉,叮囑了我幾句明日的冊封事宜,我神色誠懇地表示會注意的。
接著她突然來了一句:“莞嬪這般好的樣貌,也不知甄夫人該是怎樣的美人呢。”
我瞬間警惕起來,應道:“臣妾豈敢擔皇後娘娘如此誇獎,臣妾無才無貌,在宮中全靠皇上和皇後不嫌棄才得度日,娘娘取笑臣妾了。”
皇後麵上的笑意深了些許,將桌上的畫鋪開,衝我道:“莞嬪不必自謙,你的美貌與華妃都不相上下,何況是其他妃嬪了。況且,素來隻有美人才能引得旁人為其作畫,莞嬪你與這畫中美人何其相似,又怎麼算不上美人呢?”
我朝桌上的畫像看去,果然是一個宮裝美人。
芙蓉麵,遠山黛。
一顰一笑,如嬌花照水,弱柳扶風。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大抵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最關鍵的是,這畫中美人與我竟有五分相似。
若不細看,恐怕許多人都會錯認。
我突然明白皇後今晚的用意了。
她不想主動出手毀了我,卻也不想坐視我占據皇上的恩寵。
便另辟蹊徑,讓我意識到我不過是純元皇後的替身。
驕傲如我,定不願為人替身,獻媚於人。
如此這般,我仍舊是妃位,仍舊可以製衡華妃,可卻不再是那個獨占皇上心尖的寵妃。
可惜皇後棋差一招,儘管她算無遺策,卻不知道她眼前的甄嬛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小姑娘了。
我略顯驚訝地問道:“娘娘,敢問這是…”
皇後笑著道:“這是本宮的姐姐,也就是已故的純元皇後。她可是世間罕見的美人兒,莞嬪你與她這般相似,難怪能得皇上如斯寵愛。”
她的聲音含笑,眼神卻好似淬著毒,直勾勾地望著我,想看我失控的模樣。
我唇畔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淡淡道:“皇後娘娘過譽了,臣妾怎敢與純元皇後比肩?不過娘娘身為純元皇後親妹,都說臣妾與純元皇後相似,看來臣妾真是幸運得緊,竟比娘娘還要像純元皇後幾分。”1
皇後不料我是這個反應,一時愣住了。
我換上一副十足誠懇的表情道:“多謝娘娘,臣妾才有幸得見純元皇後天姿。隻是臣妾不曾想到,娘娘竟這般思念純元皇後,姐妹情深真是令臣妾動容。既然娘娘覺得臣妾與純元皇後有幾分相似,那娘娘日後思念純元皇後之時,儘可使人來喚臣妾,臣妾定會前來陪伴娘娘,以解娘娘思念之情。”3
果不其然,皇後的麵色顯出猙獰之態。
我瞧著皇後的神色,心裡樂不可支,卻故作天真道:“對了娘娘,剪秋來碎玉軒時,說娘娘得了好些香料想賜予臣妾,不知香料在何處呢?臣妾得了這香料也好為皇上縫製新的香囊。”
靜默的宮室之中,我竟聽到了一向雍容大氣的皇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我勾起嘴角,略一歪頭,輕蹙蛾眉,麵上帶著關切的神色,輕聲道:“皇後娘娘,您沒事吧?”
啪嗒,桌上的畫卷突然滾落了一地。
景仁宮內,花果生香,滿地皆是美人畫卷,真可謂是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