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早見結衣抗拒抵觸的情緒占據上風,櫻粉色的蛋從底部開始發生改變。
像是被水打濕過的櫻花瓣一樣,更深的粉色逐漸蔓延,在虎杖悠仁無助的注視下變成了整顆蛋的底色。繼而更深,最終變成了吞噬掉一切色彩的黑色。
虎杖悠仁心要碎了——
他的心靈之蛋此時除了沒有打上一個白色的“X”外,簡直和“壞蛋”沒有任何區彆。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心靈之蛋會變成“壞蛋”,更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孵化出“壞甜心”。因為虎杖悠仁從不懷疑自己,不否定自己的心靈,他總是堅定地、以積極的姿態像一位戰士一樣麵對一切。
然而眼下的一切,卻讓虎杖悠仁手足無措。
他想挽回,又不得其法,隻能雙手合十拚命地向自己的守護蛋語無倫次地訴說:“求求你,不要變成壞蛋……”
“我相信我啊,也相信你啊。”虎杖悠仁從沒痛恨過自己語言的蒼白。
早見結衣沒有注意到虎杖悠仁的請求。
她從宣泄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感到了遲來的疲憊。於是她緩緩降落小心地避開不知道為什麼呆愣的虎杖悠仁,選擇了停在書桌上短暫休息。木質的書桌有點硬,但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其實被子要更柔軟的,可早見結衣心裡總是有點彆扭,覺得那應該是帶有更親密屬性的物件,意味著距離感的被打破。
“呼。”
她舒氣,視線掃到安靜了好一會兒的虎杖悠仁,愣住。
從見麵就開始咋咋呼呼、笑容燦爛的笨蛋此時像是被抽離了魂魄,用濕漉漉的可憐眼神注視著她,一副被遺棄的糟糕模樣。
糟糕,好像被主人遺棄又在雨天被淋濕皮毛的小狗。
“你怎麼……”啦?
早見結衣下意識地發問,有點擔心——儘管剛剛還是討厭的情緒占優勢,可看到對方這副模樣,她的心還是輕輕被觸碰到了,不自覺地為他擔憂。
發問沒有得到回應,因為早見結衣現在說的話似乎因為外麵這一層薄薄的蛋殼阻隔,無法傳達到外界。
或許打破這一層蛋殼結界會好吧。
早見結衣思索著,眼睛一亮——
對呀!打破這個蛋殼的話,她現在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早見結衣,你怎麼這麼笨呀。”
認為先前委屈求全的自己真是個笨蛋,早見結衣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覺得心情豁然開朗。
而打破雞蛋有幾種辦法呢?
最簡單不就是從外麵嗎?
原本安靜休息的黑蛋躍躍欲試,在書桌上蹦躂了兩下,找準了方向。
“啊啊啊啊啊!”
在虎杖悠仁充滿了驚恐而破音的叫聲中,早見結衣熟練地蓄力猛衝,將蛋殼的略尖的那一頭對準了書桌的尖端,奮力一撞!
“我的蛋碎了——”
嗚哇!
用了極大力氣撞上書桌的一角,早見結衣撞得頭昏腦漲,又被虎杖悠仁堪稱撕心裂肺的叫喊震得耳膜發顫。
眉毛皺起,她下意識地想要抱怨,但又被開門的聲音堵在了喉嚨裡。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佝僂的拄拐老人。他很瘦,臉頰兩側微微向內凹陷,頭發幾乎是全白了,但眼睛還很亮,精神很好。
“悠仁,一早上你到底在乾什麼,吵吵嚷嚷的,也不下來吃早飯。”他大聲地念叨著,鷹一樣的眼睛環視房間。
早見結衣下意識地停住,又從對方毫無波瀾從自己身上略過去的眼神中得知對方似乎是看不見她。
鬆了一口氣。
環視四周,虎杖倭助的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他這每天活力十足的孫子不知道大早上的在乾什麼,還把書桌的一角給弄斷了。
“你桌子怎麼碎了?”
“爺爺,我的蛋碎了。”
虎杖悠仁恍惚的回答和虎杖倭助的話疊在一起,讓老爺子有點不解:“什麼蛋碎了?”
哪有蛋?
什麼蛋?
虎杖倭助想起自己孫子小時候偷偷把冰箱裡的雞蛋帶到床上學母雞想要孵小雞的行為,眼神下意識地在床鋪上打轉兒。
他看來看去,也沒在床上或者房間裡的任何地方發現蛋。
“到底什麼蛋……”虎杖倭助遲疑,“等等,悠仁,你。”
想到了什麼,虎杖倭助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而複雜,視線從虎杖悠仁的臉上,向下,再向下……
雖然很不想這樣做,但虎杖倭助真的在考慮要不要讓虎杖悠仁脫褲檢查,萬一有什麼問題好及時送醫。
看著出神的孫子,虎杖倭助做足了心理準備打算開口:“悠仁,你……”
但還是有點難以啟齒。
虎杖悠仁沒有注意到爺爺麵色的改變和欲言又止的話語。
他坐在地上楞楞地看著被撞斷了的桌角,再看看看看安靜立在地上的早見結衣,沒忍住伸出手,揉了揉自己額頭。
感受到虎杖悠仁投來的眼神,早見結衣感到有一股莫名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她的心頭。小刺蝟停頓,打算聽從身體的反應逃跑。
熟悉的觸感傳來,沒來及付出行動的早見結衣又整個被虎杖悠仁捧在手心裡,被充滿憐惜地檢查蛋殼。
應該是要痛罵著遠離的。
可早見結衣看著虎杖悠仁的眼睛。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帶著純然而不加掩飾的擔憂和劫後餘生般的慶幸,讓她抗拒的動作不由得軟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