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吧,我不能保證她什麼時候會醒。”梅麗爾說道。
“好的,”蕾婭雙手握住茶杯,直入正題,“我知道您在城裡住過一段時間,一定見多識廣。我想問問您,您在城裡那段日子有沒有看過報紙?”
“報紙?當然有,不過不是經常能看到。報紙的印刷並不頻繁,有大事發生時才會發行。大概隻有王城才會有月報和周報吧。”梅麗爾答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瞞您說,我最近正在研究報紙,但馬勒斯頓卻找不到半份報紙的蹤跡,進城一次又要花上好幾天。”蕾婭極力表現出一副好奇而又苦惱的模樣。
“你什麼時候對報紙感興趣了?”梅麗爾平靜地咽下一口茶,疑惑道,“我還以為你隻喜歡談論衣服和首飾呢。”
“絕非如此。梅麗爾老師,您的教誨對我影響很深。我覺得多了解一些前端資訊沒什麼不好的。”蕾婭認為拍馬屁也是一個不錯的談話技巧。
梅麗爾雖然不相信一個人可以變得那麼快,但看著蕾婭真摯的表情,也決定知無不言,“我當時借住的那戶人家很喜歡讀報,經常托人從王城給他們帶來。我記得我小時候偷看他們的報紙時,上麵的字還大小不均,看上去亂糟糟的。但等我從他家離開時,報紙上的字清晰多了,還分設了欄目,甚至都有插圖了。”
蕾婭越聽越興奮,眼裡放光,“您有留存一些報紙嗎?您見過他們的印刷機嗎?”
“沒有,那是人家的財物,我怎麼能拿走?至於印刷機,我也很想去看看。聽說我們教區的裡奇城正在籌備建一個印刷坊。”梅麗爾是一個學習者,對新知識總是充滿渴望。
“真的嗎?”蕾婭高興地一躍而起,繞著桌子走了一圈,“梅麗爾老師,我們一起去瞧瞧吧?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以後咱們小鎮也能有自己的報紙。”
“什麼?”梅麗爾一驚,眼底透著笑意,顯然對此提議很感興趣。可沒過多久,她就尷尬地將視線移開,盯著窗台上一盆枯死的紫羅蘭,“不行,我去不了。”
“為什麼?”蕾婭想到剛剛在樓上看到的畫麵,“您是擔心漢莫夫人嗎?我可以找人替你照顧她,不過是錢的事。”
“不過是錢的事?”梅麗爾一臉不可置信,“蕾婭,你說得好輕鬆。況且這不是錢的事,這是我的責任。”
“真不合理。梅麗爾老師,從前你多麼意氣風發。你會寫詩,還會給鎮上的孩子寫豐收節的演出劇本。從前鎮裡的女孩生了病,也都請你去看。可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你多久沒和除了你婆婆以外的人說話了?這是你想做的事嗎?”蕾婭義憤填膺。
“蕾婭,人不是一直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大家沒有報紙,這些年不是也一直過得很好嗎?”梅麗爾的聲音有些啞,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你真的過得好嗎,梅麗爾老師?你所謂的過得好就是放棄你自己的生活,投入老人的尿布中嗎?” 蕾婭對這位未來合夥人的拒絕感到惱火。她是個現代人,完全不能理解為了家庭放棄事業的做法。
“彆再說了!”梅麗爾拍著桌子喊了一嗓子,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可能會吵到她的婆婆,又擔心地朝樓上張望,“我說了不行。蕾婭,你回去吧,以後也彆再來了。”
蕾婭感受到對方趕客的意味,沉默著望向梅麗爾,但梅麗爾卻咬著嘴唇,目光躲閃,始終不願再看她。
雨漸漸停了,一滴雨水落在蕾婭肩頭,她的皮膚感到一陣涼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梅麗爾見狀遞給她一塊泛黃的手帕。
蕾婭吸了吸鼻子,沒有接受那塊帕子,隻揚起下巴說道:“那我回去了。”
梅麗爾將她送到門口,又急匆匆地回到廚房,從櫥櫃深處拖出一個粗麻袋,從裡麵摸出兩個柿子塞到蕾婭手中。
“蕾婭,你的禮儀進步很大。今天你來找我,我很高興。”
蕾婭望著她痛苦的表情,並不相信,“是您教得好。我今天來得唐突,非常抱歉,請您原諒。”
安娜已經替她撐好了傘。
她轉身前聽見門邊的水桶發出滴答一聲。隻是她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屋頂積攢的雨水,還是從梅麗爾下巴上滑下的一顆淚珠。
她走出來沒多久,就聽見梅麗爾喊住了她。
她以為梅麗爾想通了,願意答應她的提議,和她一起去裡奇城。
但梅麗爾沒再說彆的。她的眼眶發紅,下巴微微顫抖著,過了好久才開口道:“蕾婭,生日快樂。”
蕾婭有些驚訝,這位關係平平的老師竟還記得她的生日。但她沒有道謝,頭也不回地走了。
新生活出師不利,這令她愁眉不展,甚至對梅麗爾有些埋怨。
她的步伐比從前快了許多,甚至沒有顧上一直追在她身後的安娜。等到家時,安娜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她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剛踏進家門,就迎麵而來一個巨大的擁抱。
“你回來了,我的甜心。我生怕你錯過了今晚這頓大餐。”母親艾琳諾笑靨如花,挽著蕾婭的手臂進了餐廳,“你先看看菜,再上去換身衣服。”
父親喬森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來握她的手。哥哥沃裡安則繼續對她愛答不理。
而就在她聽著艾琳諾一道道介紹今晚她親自烹飪的菜肴時,她看到角落的座位旁還站著一個人。
她穿著一件灰粽色的粗布裙,淺金的頭發梳了兩個長辮綁在身後,一雙碧綠的眸子於燭火中閃著光。
那是一位她再熟悉不過的小姐——“狩獵時代”的女主角瑟琳娜·加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