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婭看著前進的道路變得越來越窄,午後本應刺眼的陽光也在房屋與房屋越來越小的縫隙中消失不見。
這個街區藏在光鮮亮麗城市的深處,沒有人掃雪,也沒有人清理街道。馬糞裡裹著菜葉與雞蛋清,臟得發硬的破洞襪滿街橫飛。
這裡的人都穿著最低廉的麻布衣,盜匪在酒館的桌底磨著彎刀,娼-妓在巷口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醉漢睡死在冰冷的雪堆裡無人問津。
同個城市的如此反差持續衝擊著蕾婭的雙眼與內心。
旅館的主人是一個看似精明的瘦男人,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他將自家的房子加了許多隔間,改造成歇腳處,自己則住在後院的小房子裡。
與一般的老板相比,他實在是過於沉默寡言。無論是誰來求宿,他一概不問其身份,也不熱情地笑臉相迎,隻是低著頭向客人伸出五根手指,大喝一聲:“住店!交錢!”
木質的旋轉樓梯被蟲蛀了不少,蕾婭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腳在樓梯上踩出個大洞,自己受傷不說,還要賠一大筆錢。
房間內部更是一言難儘。
地板和房梁上的蟲蛀不比樓梯少多少,窗戶上有幾道不知是裂痕還是水漬的奇怪紋路。蕾婭在牆壁上發現一個有一個指節寬的圓洞,更要命的是她能通過這個圓洞看到隔壁的梅麗爾。
一張簡單的木床下鋪著一層乾草,可能想到了要給客人保暖,但又十分敷衍。垂直衣架旁放著兩個凹凸不平的銅盆,蕾婭不確定房間的客人們都用它們洗過什麼。廉價蠟燭燒出的白煙堪比火災現場,嗆得人直咳嗽。
她將行李藏到床下,長長歎了口氣。即使關緊門窗,她還是冷得直哆嗦。
她嘶吼著將店主叫了上來,因為她不想再走一遍旋轉樓梯。
“能給我們加三條毯子嗎?這裡實在是太冷了。”蕾婭懇求道。
想都不用想,蕾婭就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他依舊攤開手掌,不耐煩地說道:“毯子!交錢!”
梅麗爾知道蕾婭怕冷,特意來詢問她是否要洗個熱水澡。
但蕾婭看著房間裡那個底部發黴的木桶和桶邊擔著的一條破洞毛巾,最終選擇了拒絕。她可以繼續忍受自己的頭發變得又油又臟,但絕不能在這趟旅途的開始就染上皮膚病。
“我敢說我看到了不下三隻老鼠,”蕾婭向梅麗爾展示完牆上那個直通她房間的圓洞後,將一遝乾草塞了進去,“丹尼找的什麼破地方,難道我父母來的時候也住在這種地方嗎?”
“可以肯定的是他住過,我是說丹尼,而且是為了省錢。”梅麗爾提著自己從旅館老板那裡討來的一壺熱水,放在兩個銅盆前。
“他還在苦思冥想怎麼分配那一袋子錢嗎?”蕾婭問道。
“是啊,剛才我過來的時候,他還問我你到底在這裡打算待多久呢。看來他是真的擔心如果沒錢回去的話,我們會在街上乞討過活。”梅麗爾搖著頭調侃道。
“我是不會告訴他我有多少錢的,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告訴我父親。”雖然不指望能用透視眼看到住在她對麵的丹尼,蕾婭還是警惕地看了眼門口,“事實上,他就不應該跟過來。”
“他是因為擔心你才來的吧。”梅麗爾也順著蕾婭的目光看了過去。
“不,是我父親擔心我。”蕾婭咂著嘴,“對丹尼而言,照顧我也隻是一份工作。”
梅麗爾瞧了蕾婭一眼,識趣地再沒說話。她看著每隔一段時間就打一次冷顫的蕾婭,重新點燃一根蠟燭。
“我們明天得找一個新住處。”蕾婭瘋狂地搓著掌心,抱怨道,“否則我一定會凍死。”
“我在路上給我曾經寄宿過的那家人寫了信。我想我們明天能去拜訪一下他們,順便問問這裡靠譜的旅館,以及新開的印刷坊的地址。”梅麗爾說道。
“梅麗爾老師,我就知道沒有你不行!”蕾婭感激地擁抱著梅麗爾,如獲救星。
“我要是這麼沒用的話,你乾嘛還邀請我一起來呢?”梅麗爾拍了拍蕾婭的後背,看著窗外,“又開始下雪了,”
蕾婭聞言便放開了梅麗爾。她慢悠悠地走到窗邊,腳下的木地板咯吱作響。
“希望一切順利。”她對著黑夜中的白雪許願道。
梅麗爾也來到她身邊,笑著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