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她恐怕已經無法擁有這樣的奢侈了。
過了一會,牧熙遠端了個白色瓷碗走了出來,放在她麵前。
司諾抱起熱乎乎的碗,輕聲說了句“謝謝”。
“繼續——”牧熙遠坐到她對麵,抬了抬下巴。
這顯然是讓司諾將一開始準備交代的話,現在說出來。
司諾拿著瓷勺,攪拌著瓷碗裡白白胖胖的湯圓,心裡卻像是被什麼大石頭壓住一般,眼底也酸澀起來。
“我有一個朋友,”她語氣輕輕。
牧熙遠聽著這熟悉的開頭,心下了然。
一般現在的人提到“我有一個朋友”,其實都是指代自己,隻不過想從旁觀者視角講述,脫離那件事帶來的尷尬、難堪等負麵情緒。
“她好像無意中殺了人,怎麼辦?”
牧熙遠瞳孔緊縮,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殺人?是他認為的那個犯罪意義上的謀殺?司諾,殺了人?
一般人如果聽到這兩個人字,恐怕直接嚇得掀桌而起,逃竄出去。牧熙遠第一反應也是心頭一凜,下意識往後靠了靠,拉開距離。
可等視線重新落回她的身上,牧熙遠又漸漸平靜了下來。
司諾不敢抬頭看他,舀起一顆白白的湯圓喂到嘴裡。軟軟糯糯的,一咬開就是一波清甜的芝麻味道湧入口腔。
她的皮膚在燈光下愈發蒼白,甚至帶這些脆弱的透明感。白皙的手背露出淡淡的青筋,纖細的手腕仿佛一捏就會碎。
牧熙遠雙手交叉,托著下巴,開始思考她話裡的另一層意思。
“好像無意中殺了人”的最大關鍵當然是“殺人”,但為什麼是“好像”?因為還沒確定事實?而且何為“無意”,是指誤傷?
這麼想著,他就問出口了。
“為什麼是‘好像’?”
司諾沒想到他聽到這話以後,竟然都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是因為真的當成某個故事在聽嗎?這樣也好。
“因為,她確實去過凶案現場,但沒有確鑿證據能證明人是她殺的。”
牧熙遠聽到這,反而微微鬆了口氣,“既然沒有確鑿證據,那就不能認為是她殺了人。”他頓了頓,“即使是看到一個人拿著凶器,站在死者麵前,也不能證明人就是他殺的。”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了。
司諾微微怔了一下,雖然他這樣說有道理,但是她卻有些無法相信。如果凶案與“她”無關,為什麼祈福讓受害者安息?
為什麼不報警?
“還有呢?為什麼說‘無意中’?”牧熙遠繼續問道。
司諾慢慢將嘴裡甜甜的湯圓咽下去,“嗯......”她該怎麼描述呢?“就類似於半夜夢遊出去,害了彆人。”
牧熙遠蹙了蹙眉,“意思是當事人本人並不知道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有人死亡,且自己曾經在場。”
司諾微愣,果然不愧是大學教授嗎?邏輯推理能力一流。哪怕她隻是說出了一個很相近的說法,他卻能將事情的本質抓到。
“嗯,大概是這樣。”
司諾慢吞吞的吃著湯圓,偶爾抬頭觀察他的神情。但牧熙遠並沒有露出任何譴責和嫌惡,反而在很認真的思考。
見他不說話,司諾又道,“夢遊犯罪,也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不管這個人當時是不是有意這麼做,但犯罪事實已經存在。”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冷不丁的一顆眼淚就吧嗒的掉在了碗裡。
但司諾好像是沒看到一般,低著頭,依然撈起一顆白胖的湯圓塞到了嘴裡,這次嚼得更慢一些。
安靜了一會,牧熙遠才開口。
“疑罪從無,既然沒有確定犯罪事實,那就是無罪。至於你說的怎麼辦,那很簡單,阻止夢遊的發生,關閉夜間離開房間的通道。”
司諾舔了舔唇,抬頭看他,眼中像是經曆了清泉的洗禮一般,澄澈明亮,“也,也不是這麼簡單,不僅僅是睡覺的時候,連清醒的時候......”
牧熙遠的目光觸及她的雙眸時,微微顫了顫。
他有些不自然的撇開頭,思索了片刻,“你的意思是‘雙重人格’?”
能夠在人意識清醒的時候,取代原本的意識,那就隻有雙重人格了吧?又或者是......不過那種可能暫且擱置吧。
司諾微微瞪大雙眼,是她太好讀懂了,還是牧熙遠過於聰明,簡單就能從她這兩句描述猜出她的情況。
更重要的是,牧熙遠似乎越發鎮定,並沒有任何異樣的目光。
司諾定睛看了他好一會,確認他接受度良好,這才繼續,“嗯,差不多。”
牧熙遠垂下眼眸,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察覺到司諾視線一直留在他身上,她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抬手指了指瓷碗,“趁熱吃。”
司諾其實已經不覺得餓了,但是對方還能想到這個,說明他對於她說的話,接受良好?這樣的結果,比她一開始預想好太多了。
她慢吞吞的咬著湯圓往下吞,眼睛時不時在他臉上打轉。
牧熙遠趁她又吃的這會,差不多理明白了她想說的事情。雙重人格、去過犯罪現場、沒有確鑿證據、她家中帶血的鞋子。
不過,他眼下的另一個疑問是,“為什麼告訴我?”
他很肯定,司諾說的是真的,而且就是她自己的事情。為什麼偏偏告訴他一個陌生人,而不是家人、親戚或者朋友?當真不怕他報警了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