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閃著冷光的眼緩慢地眨了眨,消失在天花板的裂縫中。
周遭的陰沉氣息散去。
啊……看來是不想。
阮玉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
“荀淨。”
阮玉湊到他的身邊,試圖叫醒魂魄。
“荀淨……?”
纖長睫羽下純黑的瞳孔,印照出一點微弱的金芒。
荀淨的心口處浮現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並不刺眼,反倒很親切溫和。
這莫非就是秦抿洲所說的,凡人的護身之物?
圍觀的人群裡,終於有人注意到了不對勁。
有人湊了上來:
“荀老師,你沒問題……吧?”
荀淨已經撐著起了身,對那人搖了搖頭。隻是臉色尤為差,不得不叫人來補妝。
阮玉看見,他的手鬆開緊皺的紙片,按住了心口。
恰巧這時,沈臣和燈光攝影把事情交代完畢,對著這邊喊道:
“狀態不錯,一會兒再補兩條。”
荀淨不再捂著心口,隻是眼神還有些虛焦,帶著蒼白的虛弱。
連帶著剛才入戲時眼眶若有似無的濕意,在身側找尋。
鼻尖穿透過阮玉的側臉,阮玉垂下的眼眸正正對上他眼眶中隱忍的淚意。
這個時間段的男主處在已經遺忘了雲生和其他鬼魂,但還記得自己忘記了重要東西的階段。
悵然若失。
荀淨沒帶助理,在等待鏡頭布置的期間坐下來休息,阮玉看見他乾吃了兩片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乾擾人的鬼魂消失,接下來的兩條補拍鏡頭裡,荀淨發揮得很好,沒有再失態。
今天的工作量並不大,晚上九點,天剛剛黑儘,就拍手收了工。
脫下戲服的荀淨撣了撣身上的灰,餘光不自覺落到角落裡今天剛來的素人身上。阮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但坐在小馬紮上,看得很認真。
……好像不是他想的那種人。
看見荀淨要走,阮玉帶著自己的小馬紮噠噠噠跑了過來,要送他回去。
前後輩嘮嘮嗑自然無可厚非,因為奇異的感觀,荀淨沒有拒絕這個請求。
劇組的經費大多計劃在後期上,選用的主角荀淨片酬不高,一切往節省了來。
住的房間是基礎的那一類旅館房。床鋪和洗浴室是主要的兩個空間,互不相通,燈要一個個手動開。
昏暗的房內,潛進的男人捏緊了垃圾袋。
黑色的垃圾袋被撐得很大,液體隔著袋子,透著沁涼的氣息。
他原本就是荀淨的黑粉,收錢做事簡直心安理得。
袋子裡濕噠噠的一團被他伸手捏了出來。
“噫……”
刺鼻的味道熏得人直犯惡心。
啪嗒一聲,黏在牆上展開,粘稠的水液直往下滴。
明明是兌出來的血漿,聞久了竟然還真有些腥味了。
房間外隱隱傳來說話聲,男人一驚,左右張望一陣。
今天怎麼收工收得這樣早?現在可才九點不到啊!
窗戶……窗戶是開的,但這是八樓!
心跳加速、砰砰的像是有小孩在心口上拍皮球。
男人吞咽口水,左右環視,鑽進了低矮的床底。
這床底看起來矮,沒成想人一卡進去,空間就大了起來。
男人的手上沾滿了黏膩的血漿,落在地上,浸入地板。
滴滴答答,是液體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卻不是自己身上的。
腳步聲傳來,男人半是緊張、半是興奮,嘴角竟不受控製地勾起莫名的弧度。
荀淨那瘦死鬼,連腳步聲也這樣淺。
陰影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來人似乎……是跳著走路的。
男人呼吸停滯,一瞬間幾乎隻能聽見自己的耳鳴。
傳聞中鬼會踮起腳尖走路。
床縫邊緣,出現的是一截小小的繡花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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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綠珠》?各家有各家的版本。奶奶以前唱過家本選段,戲又難、看得人又少,早就沒人演了,”
荀淨頓了頓,補充道,“你可彆指望我會,我小時候一學戲,就會生上一場大病。後來奶奶也不教了,說是犯衝。”
“我看你剛才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就是為了問這個?”
有了今天白天的事,阮玉怎麼敢放心讓荀淨一個人回去。不僅要跟著他回去,更是要看一看他的房間裡有哪些不對勁的地方。
“我隻是想問,為什麼……陳平他失憶了會痛苦?”
阮玉作為一個沒有前生記憶的鬼魂,如果不是Z告訴他要複原陰司簿,他不會費儘心力去探尋記憶。
對生前諸事,好奇是好奇,卻一點也不會因其而痛苦。
荀淨覺得這個素人倒是骨骼清奇,失去記憶這麼痛苦的事情,他竟然理解不了?
“抽象的感覺往往依賴於具體的事物。你看,記憶是具體的,如果失去了記憶,建立在記憶之上的感情也會消散。陳平是感情動物,剝奪記憶和剝奪他的四肢沒有分彆。”
“隻有一種情感,是失去記憶也不會消散的……它叫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