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槍,才不會做這麼沒品掉價的事情。”諸伏景光說道。
“隻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孔武有力的強者,才是有價值的狩獵目標。”
“我加入組織,是為了做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是為了將這個世界鬨個翻天覆地。”
諸伏景光的臉上帶著輕蔑和鄙夷。
“現在這種無聊的事情算什麼!”
“不要告訴我,琴酒,你們是那種隻會對弱小的婦女孩童下殺手的小混混。那和陰溝裡的臭蟲又有什麼區彆?”
這勉強算個理由。
諸伏景光知道,他絕對不能聽琴酒的鬼話,什麼殺了這個人,就不會再追究這件事情。
如果自己沒有徹底解釋清楚,為什麼會救人,那今天的服從,就變成了欲蓋彌彰。
他看到琴酒饒有興趣地挑眉,似乎是被他說動了,接受了這個理由。
“真敢說啊,蘇格蘭,哼,不過這倒是符合你一貫的作風。”他點了一根香煙,麵色緩和下來了,“真是無聊的抱負。”
緊繃著的弦鬆弛,安室透也鬆了一口氣,目光不在酒吧裡麵的各種裝飾品上打轉,乾得漂亮,hiro!
接下來隻要趁熱打鐵,就可以找個理由,拖延時間,看看能不能將人放走……
“但是——”
琴酒話音未落,就在這時,諸伏景光忽然聽到風聲,一個人猛然從身後撲上來。
不好!中計——
他的念頭還沒轉完,就聽見女子尖叫的聲音。
“哇!太酷了!”
“你是佐羅嗎?”
阿青撲過來,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還用頭蹭他的背,興奮地,反複發癲。
“我好喜歡你啊!”
“帶我一個吧!我也要加入你們組織!”她說出了讓諸伏景光膽戰心驚的話。
女子之前的輕浮和甜美似乎都消失不見,孩子氣的歪頭,鬆開諸伏景光,正視著他,眼裡翻滾著興奮的光芒。
“我百分百讚同你的話!讓我們一起,將這個看不慣的社會,鬨個天翻地覆吧!”
“當啷——”什麼東西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但沒有一個人回頭尋找。
“我厭惡法律,因為那是強者掠奪規訓弱者的工具;憎惡社會,因為那是假裝文明的殘忍;鄙夷人性,因為人們總是自作自受卻不自知。”
“太無聊了,所有人一邊鼓吹著,我要平等,一邊拚命向上爬,將弱小的同類踩在腳下,通過‘人上人’的方式來證明自己。”
“甚至那些蠢貨,根本都沒有發現,獲得到的越多,靠著上天賦予自己的,智力、體力、背景,掠奪到的資源越多,享受到的待遇越優渥,就是越不平等。”
“嗯,這就叫什麼,我們的靈魂永遠平等,但我們可以獲得資源的機會和方式,永遠都不會平等。”她的語氣滿是嘲諷,雙手捧著男子的臉,直視他的眼睛。
“弱者?智力低下?你能活著就該感恩戴德了!還想要優越富足?不用做夢。夢想?努力啊!拚儘一切去努力,拋棄所有,付出所有!這樣像你一樣孱弱的臭蟲,說不定也有看到希望的一天呢。”
“庸人?就該成為任勞任怨的螺絲釘,控製一下,分配一下,是活得就夠了。就是因為沒有能力的庸人,老是想做老板,永遠不知足,現在的社會才這麼混亂!”
“人人都知道這些句話,卻總以為,自己不屬於這兩類。但實際上,這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庸人和弱者。”
“為了所謂的,社會進步,人類命運共同體,百分之八十的人不得不做出犧牲。讓那些能力強、有遠見、地位高的強者,得到更多,讓他們發揮更多的作用。好讓人類這個種群活得更好。”
“甚至養成了一個奇怪的觀點。我獲得比彆人少,是因為我不夠努力。我過得不快樂,是因為我不知足。”
她陰陽怪氣地模仿:“久而久之,這種無奈的行為,在演變之後,忘了初衷。無恥的人說:‘我們是強者,保護、幫助弱者是善良,不幫助也是本分。’”
“但卻忘了,他們是如何先一步,掠奪了更多的資源和利益,又無恥地將它標榜成,這是理所應當的,是自己靠能力獲得的。”
諸伏景光很清晰地看到,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眸子裡,似乎有火焰在躍動,她是認真的!
“等等,你在胡說什麼!強者擁有更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怎麼成了那些弱者犧牲……讓出來的?弱者守不住財富,自然會被強者奪走。”
看著所有人都靜默,聽對方的胡說,伏特加忍不住了,第一個跳出來。
“哦,那你是說,百分之八十的普通人,加在一起,都無法抗衡百分之二十,甚至更少的社會精英嗎?”
“高高在上的貴族,享受了普通螻蟻製造的美好資源,就可以認為,這是應得的,並用先一步得到的權利和資源,來欺詐、壓迫、奴役剩下的人?最多用人人平等,生而自由,為團體風險等等借口,美化一下,安撫普通人不要暴亂?”
“……當然,那些普通人那麼傻,被騙了也是活該啊。”伏特加點頭。
“哦,的確很蠢啊。明明繼往開來的曆史都如此評價,律法是上位者的工具,是掌握大多數權利的人製定出來的,管束基礎類人群的工具。”阿青話音一轉,開始舉例。
“卻總有人相信他,認為這是它過去的性質,現在已經變了,變成了它鼓吹的公平公正,無私地誠摯地熱愛著它,甚至將它作為自己的信仰。”
“呃,對!”伏特加覺得哪裡不對,但還是強撐著,“這不就是那些紅方的人的拿手好戲嗎!”
“我們就是這麼做的,我們嘲笑紅方。我們是強者,拿走那些普通小羊的東西,輕而易舉。”
屋內的其他人目光漸漸詭異,看著伏特加,像看到了女子剛剛說的那句話:人人都知道這些句話,但卻人人都以為,庸人和弱者,被壓榨的對象,不是指自己。
“啊呀,原來你說的紅方這麼惡毒啊~”阿青表示讚成,但伏特加總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所以我說,要加入你們,推翻他們啊!”
“……不!等等,我們也不是……”伏特加更混亂了。
屋子裡那麼多人,隻有他一個腦袋不清楚的上前和對方辯論,就可以看出來了。
對於這種邏輯自洽的‘瘋子’,再好的辯手也是無法說服她們的,過多的交流,隻會被她們說服。
最好的方式是,不要和她們說話。
“你要顛覆現在這個腐朽的世界麼?帶我一個!”
啊,這,我都不知道,我做的事情,是這麼偉大的事業嗎?
伏特加迷茫地閉上了嘴。
“我認同你說的話,老大吃肉我喝湯,領導抽煙你送禮,你我都是被壓榨的可憐人,相煎何太急呢?”諸星大叼著一根煙,嘴角微抬,笑得很有韻味,“反正看你,也不是什麼,會主動告發我們的正派人物。”
“要是殺了你們幾個,出了什麼差錯,這份命案也會作為壓住我們的籌碼,被組織裡那些大大小小的上司掌握。不如大家一拍兩散,各自安好。”
他是第一個點出來,女子說這番話的真正用意的人。
都是打工的庸人、弱者,何苦互殺。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彼此不好麼?
你以為你混黑,從月薪一萬變成月薪十萬,就覺得老板人好,自己翻身做主人了?你錯了,你給之前的老板帶來的利益是一百萬,給現在的老板帶來的利益是一千萬。你得到的永遠是那個百分之一。
老實說,在這裡坐著的,哪怕是組織裡叫得上號的琴酒,也不能算那前百分之二十的吃肉的人。諸星大難得沉默了,思緒起伏,但很快他就不想這件事情了。
反正他也不是給FBI賣死命的人,也是在利用他們做跳板,尋找赤井務武的消息,我不算打工人。
他如此安慰自己。
屋子裡的幾名黑衣組織成員寂靜無聲,在對方慷慨激昂的演講下唯唯諾諾,無論是臥底還是死忠,都不同程度地破防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蓋子。
就好像一貫被欺壓的弱者,遇見絕路的時候,會一怒抽刀,快意恩仇。
在蓋子被水蒸氣頂開、意外掉落之前,誰也不知道,杯子的內裡,裝的是什麼口味的飲料。
現在,蓋子掉了,甜美熱情的外向交際花不複存在。
一個黑色的怪物,帶著惡意,出現在了麵前。開始無差彆攻擊其他人。
就像同學會上,所有人都在吃吃喝喝,卻忽然話題一轉,以前坐在你前座上不愛學習的傻姑娘,忽然滿臉輕蔑地提起自己的領導如何收買稅務局的人,如何想讓自己背鍋做假賬,而自己又是如何將他們騙得團團轉,一鍋端進了大牢。
安室透吞咽口水,口乾舌燥,明明對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在麵對麵的時候,他們甚至感受到了壓力,還有一種見到了不知名恐怖、超乎常理的東西的心驚肉跳。
好在,直麵第一壓力的人不是他。
而是被抓在手裡的諸伏景光,主動送人頭的伏特加,還有,小隊的領頭人,琴酒。
“讓人心驚的野心,如果讓那些道貌岸然的條子聽到你這番話,怕不是要把你直接抓進去,叛個□□。”
琴酒掐滅香煙,冷哼著,又強調一句:“我們不是做慈善的,弱者可沒有在我們組織生存的權利。”
“放任你這種威脅加入組織,那絕對會是我們的大、麻煩。”他的嘴角微勾,難得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過,我也很想知道,你這種瘋子,可以在老鼠混雜的地方,隱藏多久。所以,恭喜你,你活下來了。”琴酒虛偽地鼓掌。
“被奴役了那麼久,還這麼信奉弱肉強食,真是可憐啊。”阿青舔了舔上唇,露出肆意的笑容。
“不過這也沒關係,你也為此感到憤怒、不甘心,不是麼?信奉弱肉強食,但當自己成為了被壓榨的弱肉,你很不愉快吧~我看到你皺眉了哦!”
“人總是要求同存異。我們的根本目的相同。真的不考慮改變主意嗎?”
諸伏景光有些心急,他想抓住對方的肩膀使勁搖晃,清醒點啊!
你瘋了麼!竟然說琴酒可憐?被奴役?
姑娘!那是大惡人!你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還不快跑!還在挑撥對方的神經做什麼!
啊……雖然現在也不知道到底誰是惡人了,諸伏景光甚至起了心思,要不要立刻聯係他的線人,派些人盯緊她……
白色卷發的姑娘反而露出了微笑,似乎覺得這很有趣,很讚成對方的觀點。
黑馬尾的姑娘咳嗽了一聲。
“不,我沒有興趣,被壓榨被利用,也代表著這個人生存的價值和意義,是每個人必須要接受的。哪怕是父母,也會從孩子身上汲取利益。這是根植於人性的本能。”
“一個沒有任何人,想要壓榨利用他的個體,注定也活不下去。”琴酒彈了一下杯壁,將冰塊旋轉,對準燈光。
就在這時候,一聲禮花綻放。
“三二一,action——”坐在角落裡的醉漢突然站起來,露出被身體遮掩的攝像機。
他的身材格外高大,比安室透還要高一頭,讓其餘幾人瞬間警惕。
“啪——啪——啪——啪——”他一邊輕輕搖頭,一邊拍手,鼓掌的速度有些慢,帶著紳士的韻味。
“精彩,真是精彩的表演。”
“大驚喜,嚇到了麼!”與猜想的樣子完全不符,男子穿著一身舒適的黑色襯衣,竟然長得很好看,半長的卷發淩亂,有長有短,但卻絲毫不油膩,反而有種文藝工作者的美感。
故意做出驚嚇的樣子歪頭,看向諸伏景光和阿青,咧嘴露出細密的牙齒。
“感謝您的配合,小姐,我們是街頭整蠱小節目!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的演員扮演的!”
“節目的主題是,去酒館,不小心發現了□□該怎麼辦!”男子嘴角彎成要上天的弧度,眯著一隻眼睛,舉著攝像機,直接送到了諸伏景光的眼前。
態度並不是十分熱切,動作透著慢條斯理的優雅,但這個笑容怎麼看怎麼惡劣,是那種捉弄人成功之後的笑容。
“哦呀,綠川君,你也說兩句,第一次參演感想如何?剛剛表現得很英勇哦!”
諸伏景光懵了。
“咳。”男子握拳掩嘴,將頭彆過去,肩膀抖動,似乎在小聲偷笑。
他咳嗽兩聲,若無其事地轉換目標:“還有諸星君,剛剛即興發揮的台詞,說得也很棒啊!”
諸星大將香煙咬出來深深的痕跡。
Z老板打開門,一堆男男女女從酒館儲物間衝了出來,圍著幾個人歡呼,雀躍。
“哎!?整蠱節目?”阿青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Z老板。
Z點點頭,攬住琴酒的肩膀:“看吧,是不是很嚇人,演技很好吧。”
莫約七八個打扮得花花綠綠,拿著各種牌子、拍攝儀器和話筒的人將幾瓶酒包圍。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快活,就連伏特加都長舒一口氣,露出了憨厚的笑意。
“有沒有照到我的鏡頭,我看看,這個節目真的有可能請到水無小姐、衝野小姐做嘉賓麼?”伏特加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詢問那個導演。
他為什麼這麼開心啊?
威士忌三人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木然呆立在原地,全身透露著信息量過載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