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到底有沒有魂魄?奈何橋長什麼樣?孟婆湯苦嗎?南榮嶼孝一樣都不知道,他隻覺得嘴裡發苦,鼻息間都是藥味,很多針在紮他,身體麻麻的,耳邊時而有人在激烈的討論,時而有人低聲暖語,但聽不清說了什麼。
難道是自己生前在戰場上造了太多殺孽,他沒有跟父母在奈何橋相遇,而是被帶入了地府?怎得如此折磨,就不能給他一個痛快?每次他覺得自己快失去所有知覺了,就會有人拿針紮他,紮得好痛,活活痛醒,直到這日他艱難地睜開眼,才終於確定自己竟然還活著,他被慕容霄一刀穿心,按理說斷沒有活路,慕容霄不會留他性命,堯靖皇帝更不會。
南榮嶼孝艱難地動了動手腳,又僵又麻,應該是很久沒好好活動了,他試著坐起身子,頓時頭暈目眩,心口處的傷口也疼痛了起來,本能地扶住了胸口,手指試著去摸那傷口的位置,他怎麼能活下來的?他眼前浮現出慕容霄那堅定狠厲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殺之而後快的恨意,拿著短刀將他的心臟刺穿,驚出一手的冷汗。南榮嶼孝眼前漸漸清晰,看清楚這屋子,熟悉得讓他震驚,這琥珀色的床幔,摸上去的質感一如當初,掀開床幔,這屋裡的一桌一椅,屏風衣櫃,都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他甚至都沒有力氣站起來,坐起來這一下已然用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又倒在床上緩了緩,這時房門被推開,有人朝他這裡走來,南榮嶼孝的心劇烈的跳動著,他竟然還活著,而且還在堯靖的安國候府,在慕容霄的臥房裡。
屏風後走來一個端著水盆的婢女,見到南榮嶼孝醒了,她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她放下水盆激動地說道:“公子您終於醒了,謝天謝地。”隨後她轉身就小跑出屋,邊跑邊喊著:“姚管家……姚管家……”毛毛躁躁都不容南榮嶼孝多問一句。不久姚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確認南榮嶼孝真的醒了,他不像原來那樣親和,一句招呼都不打,而是遠遠地看了一眼,確認後就離開了,並把婢女也趕了出來,南榮嶼孝無奈地躺下平複心情。
從他清醒這日起,日複一日,時而陽光明媚地從外灑進來,時而狂風暴雨不知休,南榮嶼孝一直一個人在這個房間裡待著,除了每日有人準時送飯送藥,定時打掃,定時燒水給他,就沒人有再來搭理過,而且這些來送飯的,打掃的,沒有一個人敢跟他說話,也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連姚管家都不再過來,更彆說慕容霄。經過幾日的恢複他終於有了些力氣,從衣櫃裡扯了慕容霄的外袍披上禦寒,推開房門走到院子裡,好冷清,好似偌大的安國候府就他一個人住,連個灑掃的人都沒有,花園也光禿禿的,除了那棵巨大的銀杏樹,其他的幾乎都枯萎了,他慢慢溜達著,腳踝很痛,不過幸好還能走路,雖然手筋腳筋都被傷過,但顯然被藥物治療過,竟然沒有徹底廢掉。
剛剛走到門口就有兩個侍衛攔住他了,那兩人有些驚訝地看著南榮嶼孝,麵麵相覷不敢出手也不敢多言,隻是攔著不讓他出去,但眼裡又顯然是認識他的。
“慕容霄呢?”南榮嶼孝問。
兩個侍衛看了看彼此,都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他的問題,最後都選擇了沉默。
南榮嶼孝也不為難他們,走了一圈就回到屋裡,環視一周,他確定了一件事情,原來這就是自己的牢房。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何時才能到頭。隨著連日的降雨,氣溫一日比一日低,他如今這身體似乎比原來的更加怕冷,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和腳踝,筋骨雖然已經連上,但是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氣,隻能勉強拿點東西,連路都不能多走,也走不快。
天越來越冷,屋裡更是冷得讓人難耐,這日他忍不住跟送飯的小廝說:“我能要一盆炭火嗎?”雖然也知道自己是階下囚,但明顯他這條件是太好了,除了沒有自由,吃喝用度都很好,不是犯人可以享用的程度,既然如此,他要一盆炭火也不過分吧。小廝放下飯菜,沒有回答,拔腿就走,好像抬眸看他一眼,眼睛就要瞎了一樣避之不及。
罷了,他為難一個小廝做什麼,到了第二日,他又說:“你去跟姚管家說,我要見他,我要加一盆炭火。”依然沒有人理會他,南榮嶼孝在屋裡越待越冷,這被窩怎麼都睡不暖,他從衣櫃裡翻找到了慕容霄的狐皮大氅蓋在被子上,才稍微暖和一些。夜裡他越睡越熱,口乾舌燥爬起來想喝水,才發現屋裡竟然多了兩盆燒得正旺的炭爐,一盆就擺在床邊,難怪他又熱又乾,隻是他都不知道這兩盆炭火是何時送進來的,總之屋裡暖和了,他舒服了許多,隻是日子實在無聊,慕容霄難道要這樣關他一輩子嗎?
隨著身體的恢複,他坐在床上試著運氣,一片空空如也,他提不起一絲真氣,手腳也頗為無力,時間越長他越不甘地確認了這個事實,他真的失去了武功……他所有的內功都慕容霄廢了,丹田受損讓他再也使不上內力,手筋腳筋都有損傷,以後與武道徹底無緣了。
南榮嶼孝咬牙切齒地掀翻了桌麵上的瓶瓶罐罐,一地的碎瓷片,他從小習得的武功被人廢得乾乾淨淨他認了,連讓他重新修習的路都斷了個乾淨,是從此讓他做一個廢人嗎?
這就是慕容霄對他的報複嗎?既然放他一條命,卻把他囚禁在這裡,苟且地活著?要是這樣,不如來個痛快,他撿起地上的瓷片,在自己手腕處狠狠劃了一下,頓時血流如注,他笑著看那鮮血噴湧,慕容霄讓他活著受罪,他可不能如他意。漸漸地血流了一地,在失去知覺前他很高興,這下終於可以見到九泉下的父母了。
南榮嶼孝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他還沒死!他憤怒地扯開紗布發現傷口已經愈合了,他又不知道睡了幾天,赫然發現屋裡所有的花瓶都不見了,桌麵上的茶壺也換成了銀壺,看到這般他有些急眼了,一口咬在自己剛剛愈合不久的傷口上,想用牙齒撕開那道血痂,他不能這樣活著,沒有了國,沒有了家,所有家人族人都不在了,他已經沒有臉麵活在這個世上,他還活著做什麼?在慕容霄的牢籠裡苟且偷生?他不想這樣活著。
姚管家進來正好撞見了這一幕,嚇得丟下了藥碗上前阻止:“哎喲公子,公子彆再這樣了,您這又何苦呢?”
姚管家終於出現了,南榮嶼孝抓著他激動地問:“慕容霄呢?我要見他!他到底要怎麼樣?為什麼不殺了我?廢了我的武功想要一輩子囚禁我嗎?你告訴他,我寧可死!他要是恨我就殺了我!”南榮嶼孝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撕咬開傷口,被姚管家奮力阻擾:“公子啊,您的命是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您彆這樣糟蹋了,好好養身體,侯爺他……他這幾日忙,不在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