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憂何為(五) 真心(2 / 2)

持盈將眼淚憋回去,搖了搖頭,接過那盞燈籠,隨手將碎發挽在耳後,倉惶地整理著自己沾灰的衣裙。

季珣最後瞥她一眼,徑直向養心殿步去。

方才違心的話仍響在耳畔。

“真心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可他一直奢求,想要緊抓不放,卻又隻能成全的,不正是她的這點真心嗎?

自深冬時的一句“哥哥”,到如今時常帶著畏懼的“皇兄”,他似乎……正在與她漸行漸遠。

行至宮門,他低聲吩咐值守宮人道:“孤來時,瞧見五公主的燈籠壞在了半道上,夜已深了,她孤身一人,你去為她燃一盞燈罷。對了,莫提及孤,隻消說是與她偶然遇見即可。”

“是,太子殿下。”

宮人俯首作揖,而後提著一盞明燈匆匆離去。

季珣並未讓人立即通傳,而是在殿外等候,直至等到隨侍陛下左右的宮人端來一份醒酒茶。

“夏公公,陛下如今可醒著?”

夏公公瞥一眼明燭滿室的養心殿,“醒著。不過,殿下可要慎言,說些令陛下開心之事,莫要讓陛下動怒。”

“還望公公提點。”

他自袖中掏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兩。

夏公公將銀子收好,笑逐顏開,附耳道:“今日陛下偶遇一仙風道骨之人,那人頗有道行,哄得陛下甚悅。”

季珣心領神會:“多謝公公。”

看來成了。

這道人正是他派去的那位,至於所謂“道行”,不過是一些掩人耳目的江湖騙術,可陛下偏偏沉迷於得道成仙,信則有,不信則無。

“孤來吧。”

他接過夏公公手中的醒酒茶,推開了養心殿門。

恰逢所謂“大仙”自養心殿而出,由另一公公引著,看情況,已為其安頓好了住所。

擦肩而過之時,兩人相視一笑。

“陛下。”

季珣端著醒酒茶,奉於宸帝麵前。

宸帝著一襲道袍,從書案後抬起頭來,見是他,眸中劃過一絲不悅。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往這跑?”

“席間瞧陛下有些醉,兒臣特來奉醒酒茶,以免傷身。”

宸帝擺弄著手中拂塵,隨手往坐榻上一指。

“擱那兒吧。”

季珣將茶放於小幾上,靜靜立在殿中。

宸帝百忙中抬起頭來:“怎麼還不走?”說著,便拉下臉來,“你莫要與朕再提今夜之事。思虞不可,持盈更不可!”

季珣拜身請罪:“是兒臣愚鈍,席間疏漏,思慮不周,陛下佯裝醉倒後,這才反應過來。”

好一個佯裝醉倒。

宸帝皺了皺眉。

但季珣的話總歸說得懇切,他不能揪住一點不放,乾脆接著道:“當初朕允持盈入宮,為得便是日後和親。周遭屬國不足為懼,可北燕卻始終對宸虎視眈眈。你是一國儲君,自該明白如今並非用兵良機,能用一個公主換來和平,這樣好的買賣,怎麼能因兒女私情打破?”

“陛下說得是。”他恭謹道。

陛下揮揮衣袖:“罷了,能拖便拖吧。四月北燕使團便要進京,此次入京使臣中會有選親的皇子,隻消拖到那時,她便再不能推辭。”

“陛下,不談這些煩心事。兒臣方才進殿時瞧見一位仙道,難道陛下終於得覓高人?”

季珣不動聲色。

宸帝一聽,霎時來了興致,自覺今日他頗為上道。

“是啊,朕今日午後偶遇大仙施展仙術,與其論道,發現其非池中之物,見朕與他投緣,還特贈朕一顆仙丹。朕驗過無毒,服食後果然精神大增!連酒量都較平日好上不少!”

“哦?兒臣近日也偶得仙丹,今次前來,特地進獻陛下。”

他拿出一隻瓷瓶,從中倒出一粒,雙手奉上。

“季珣,你想做什麼?”

宸帝望著那藥,卻忽地變了臉色,冷冷凝著他,眸中滿是懷疑與猜忌。

他究竟是想弑父弑君,還是真的隻為獻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