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跳開,眸中浮上愧色:“是,是我又弄壞了你的傷口嗎?對不起,哥哥。”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隻匆匆掩袖,“不關你的事。”
她皺著一張小臉,囑咐道:“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去太醫署為你取些藥。”
可等她拿著金創藥來時,假山後早已沒了他的影蹤。
如此反複多次,她曾疑惑過他一向沉穩持重,為何總是頻頻受傷?
後來,才終於反應過來,也許陛下不是那個為他療傷之人,而是親手製造了這些刀痕。
那一次,她做了萬全準備,將他拉進石山之中,拆了他的繃帶,看著新添的劃痕還在緩緩滲血,強行克製著心中恐懼為他上藥,問道:“哥哥,陛下為何要如此待你?”
“你犯了錯,貴妃娘娘不也會罰你嗎?”他淡淡道,似乎習以為常。
“可娘娘隻會讓我跪一跪啊!”
“你是女兒家,自然同我不一樣。”
“那你犯了什麼錯?”
“我……許是背《淵鑒》時錯了幾個字,也可能是寫的文章不合父皇心意,還可能是前日貪玩,約了璿弟弟與瓊弟弟去芳菲林……”
季珣絞儘腦汁想著因由。
小持盈嗔他一眼:“哪有人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便要受罰的啊?”
那時的他雙唇緊抿,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想要逃離,卻又舍不下她為他上藥後的舒緩之意。
可後來,葉貴妃卻因他罰了持盈。
“你整日插手鳳儀殿與東宮之事,早晚惹火燒身!”
她在清涼殿裡跪了整整一日。
他本以為她不會再來,誰知她屢教不改,仍會在他被傳喚去養心殿之後,躲在昆明池旁的假山後麵,等著他路過此處,隻是處事更加謹慎了些。
持盈的這一聲“從前”,似乎觸及了他的軟肋。
這二字在他心中往外拚命拉扯著隱秘舊事,直到後來長大,看透朝堂的暗潮洶湧,他才明白,為君臣,為父子,哪需犯下什麼真正的過錯?
他言你錯,即便你做得再出色,亦是你之過。
幼時的他顯然不懂這些,隻能寄希望於努力將萬事做得儘善儘美,下回,便能少挨些苦楚了吧?
“持盈,孤已行冠禮。”
他眸深如墨,回首望著她。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孤苦無依的皇子,如今他有擁護的朝臣,有武藝傍身,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他能保護自己,亦有法子成全她。
可她似乎誤會了他言下之意,深吸一口氣,道:“持盈明白。男女有彆,下次……不會了。”
季珣哂然一笑,沒再解釋,隻是不禁去想,她竟還會為他憂心。
清輝映水,他垂下眸子,身旁便是她靈秀側顏,鬢邊簪一朵清麗棠梨,夜風徐來,烏發壓鬢,梨花將要垂垂落矣。
“你的簪花快要掉了。”他出言提醒。
如今僅有他們兩人行在青石板路上,他與她的距離近得觸手可及,卻連抬手為她扶正簪花都是逾矩。
她聞言抬手去扶那株棠梨,他卻問道:“白日裡似乎未見你簪了花。”
她垂首一笑:“晚宴將儘時九安哥哥贈的,先前遇見皇兄便已簪著了,許是皇兄不曾留意。”
他默了默,眼神微漾,先前心中因她泛起的波瀾被這句話壓去了些。
“確是不曾。”他自嘲道。
他伴著她行至清涼殿前駐足。
“回去吧。”
“多謝皇兄相送。”
比起從前,她顯得客氣疏離,微微一福身,便轉身往殿內行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喚了一聲。
“持盈。”
她回過頭來,疑惑地望著他。
“皇兄還有何吩咐?”
“你當真想嫁與九安?”
他遠遠望著她,手持宮燈,靜候著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