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珣心中百轉千回。
她收了賀九安的藥,是不是意味著,她並不怪他今日護著賀秋?
今日聽聞她在獵場出了事,他當即便舍了比賽,策馬去救,回來後,又第一時間派宋池去查個清楚,知道陛下會忌憚賀氏,那他就私下把罪魁禍首捉來由她處置……
他明明做了這樣多的事,他明明做得比九安多得多。
他的心好似忽地被那銀針紮得千瘡百孔,升起一股令人煩躁的醋意,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同宋池道:“拿些酒來。”
“殿下,您從不私下飲酒,今日這是……”
“少廢話,去拿。”
這邊,沐浴完的季持盈隨意披著寢衣,一襲青絲鬆鬆挽就,托著下巴把玩賀九安送來的那盒藥膏。
拂雲入帳,依她先前的吩咐晾好季珣的那方錦帕,見她仍掛著些許水珠的小腿,小心翼翼道:“公主,奴婢替您上藥吧。”
“不必,都是些皮外傷。折騰到如今,夜已深了,明日你還得喚我起床呢,早些去睡吧,我自己來就是。”
拂雲知道她說一不二的性子,也沒堅持,悄然退下。
她指尖一打一打地在藥盒上落著拍子,喃喃道:“賀九安……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從與他遞了那封情信到如今,已平白給自己添了兩個情敵。
一個是本就不待見她的季思虞,另一個,便是今日的賀秋。她們皆心屬賀九安,因此,她也給自己添了上一世沒有的麻煩。
賀九安比之季珣,才可比肩,貌不遜色。若把季珣比作冬日鬆梅,傲雪淩霜,那賀九安便是和煦春風,溫潤如玉。
有旁人喜歡他,她一點不意外。
也因著他平日裡的為人,他不會如季珣般冷情。她畢竟沒出什麼大事,他稍稍袒護賀秋,也是理所應當。
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妹妹,又事關他家全族,今夜,她偏偏又參透了賀家密辛,知曉了賀秋之於賀家的重要性。
可他再理所應當,她自己為何不生氣呢?
他可是自己挑選的夫君,日後若是為了家人舍棄她,她怎麼會不生氣呢?
持盈有些困惑,竟忘了給自己上藥,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夜色融融,萬籟俱寂。
季珣對月獨酌半晌,鬼使神差地起身,再次來到了持盈帳外。
他本以為折騰了這一整日,她會沉沉睡去,不料獨獨見她營帳內透出些昏黃的暖光。
還沒睡?
許是佳釀作祟,他踱步至持盈的帳前。值守的人正要通報,他示意他們噤聲,又指了指四周全然黑去的營帳。
他怕驚擾了早已歇息的其他人等,隻壓低了聲線道:“她既沒睡,孤進去瞧瞧。”
掀起簾子的修長指節帶進來一縷清風,吹起了持盈扶在案上的發。
他剛入帳內,便瞧見她僅僅披了一襲藕色紗衣,隨意枕在小臂上。
他怔在原地,心跳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加快。
她居然已睡著了。
理智告訴他,此時應當轉身出帳,可微醺的醉意卻隻想由著他隨自己的心意。
他掙紮許久,在瞥見那方已被她洗淨晾乾的帕子時,當即定下。
他緩緩往她身旁行去。
夜裡風涼,她這般睡著,明早該不適了。
他隻把她抱回榻上便走。
可待他走近,卻發覺少女應是出浴不久,粉黛未施,一頭烏發似雲般鋪散,發梢仍氤氳著水汽,散落在肩頭,襯得衣衫泄露出的肌膚更加瑩白。
他呼吸一緊,忙撇開目光,幫她理好滑落的寢衣。指尖觸及發梢之時,隻覺得帶著些令他清醒的冰涼,激得他徹底散去了本就不多的醉意。
他萬分清醒,卻舍不得移開目光。
她不知在想些什麼,即使熟睡著,眉眼間也籠著一層薄薄的困惑,燭火柔柔地籠著她,宛若鍍上一層光暈,美得像是那彎方才一直伴著他的明月。
看似近在咫尺,卻可望而不可即。
季珣眸色黯了黯,正欲彎身將她打橫抱起,卻瞥見她手指搭著一盒藥膏。
這藥膏盒子古樸雅致,看上去頗為刺眼,想來定是九安送的。
他去尋自己那盒,想以此替換,卻後知後覺自己方才意氣用事,把它丟進了外麵的草叢裡,再尋不得。
他心下不由有些後悔,低頭一瞧,卻見她寢衣自然落叉之下,正露著纖細柔美的小腿,清晰可見的傷口卻並無一絲上過藥的痕跡。
他微微蹙緊眉心。
怎能這般不顧念自己的傷處呢?
他握住她的足踝,輕輕抬高一些,寢衣自她的小腿輕輕滑落。
他以指尖蘸了些藥膏,往她的傷口細細塗抹。藥膏好似帶著涼風,吹得他指尖隱隱約約地癢,宛如曖昧地挑逗。
可指尖雖涼,營帳卻暖,再次暖起了他的醉意,似乎連著身子都一同燒了起來。
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既怕自己惹疼了她,又怕自己的心徹底失控。
持盈睡著,忽覺得自己始終隱隱作痛的傷口一陣酥麻,痛意即刻被驅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