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我知道這個搭訕套路已經是時代的眼淚,世紀的遺物,上一個使用它的人或許正在養老院裡換假牙;可我就是忍不住,他的臉和一舉一動映在我腦子裡就像是封存已久的油畫被拉開了帷幕的一角,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哪裡見過他。
這種熟悉感不是單純得指我覺得他是我們學校的學長,平時在星巴克排隊時百無聊賴間的隨意一瞥;那種似是而非的感覺要更曖昧深刻一些,甚至讓我大膽得認為他至少應該是我哪門課裡team work小團隊裡的核心成員……雖然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恩?”對麵的烏冬麵先生聽見我老掉牙的發言後顯然有些詫異,他仔仔細細得把我打量了一遍:“雖然我沒見過您,但我在club工作,或許您是在哪裡見過我。”在發現我和他來自同一個國家後他便不再說英語,而是一口流利的日語。
“你是酒保?”我想象了一下他西裝革履調雞尾酒的樣子。
“我是舞者。”
舞者?舞者?!我的天????
我在心裡瘋狂尖叫,他是不是上天派下來對我實施定向狙擊的???如果是跳脫|衣舞的……那可就更完美了,畢竟我來拉斯維加斯的終極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我和朋友阿萊莎在十一月的時候提前計劃好了行程。雖然考試月即將到來校園裡人人都化身為替身侍者,賤兮兮得在擁擠的圖書館裡用星巴克占座,但總還是能抽出來那麼一兩個小時給兩條無心學習的鹹魚討論畢業後該怎麼玩。洛杉磯肯定要去環球影城和迪士尼,舊金山可以稍微悠閒點;而拉斯維加斯是我們的最後一站,我們要在這座用黃金憑空搭建在戈壁上的城市裡度過聖誕節。
“想想啊,甜心。紙醉金迷的拉斯維加斯,我們喝著黃金一樣的香檳,在巴黎鐵塔上看百麗宮的音樂噴泉。那一刻我們就是世界的中心。”金發的美國妞喝了一口可樂,假裝手裡的紅色小鐵罐就是她口中的香檳,裝模作樣得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然而我更感興趣的是脫|衣舞秀上的脫衣舞男。魔力麥克了解一下。”我一向對資本主義的風花雪月不甚感冒,但自從看過魔力麥克後我不禁對西海岸那群“勤勞淳樸”的美國男人產生了興趣。
“沒問題,”阿萊莎對我的提議很是認同:”那我們就在巴黎鐵塔上用錢塞滿脫|衣舞秀上魔力麥克們的褲|襠,和他們一起跳舞。”她說著甚至真的扭了幾下,和看不見的舞男們一起在想象中的觀景台裡跳滑稽舞。
八塊腹肌穿著夾克牛仔的美國人跳脫|衣舞和西裝革履優雅禁欲的人跳脫|衣舞是兩個概念。我願意現在就拉著烏冬麵先生的手去蹦迪。
“如果您願意的話,”烏冬麵先生似乎完完全全得看穿了我:“不知道您今晚是否有興趣來我工作的club呢?”
烏冬麵先生的名字叫長穀部國重,他說隻要和門口的保安報他的名字就可以免費入場。
拉斯維加斯的club一向擠滿了拿著酒杯狂歡的人,除了酒保和售酒女郎頭頂上的那頂紅彤彤的聖誕帽,聖誕節的安寧祥和在這裡找不到一點影子。入場短短十米不到的距離,不斷得有陌生人醉醺醺得用英語問我R u Chinese? R u Japanese?其實大家也不是真的關心你來自哪裡,隻是這裡是拉斯維加斯,一個舞廳就相當於是一個迷你聯合國,塞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party animals,先問清楚國籍有利於促進雙方友好和諧交流。
我和阿萊莎拿著club贈送的雞尾酒穿過群魔亂舞的人群一路往舞池前麵擠,直到有個白人小哥攔住了我:“Hi pretty!”他滿臉快活而友善的笑容,一如舞池裡快活的其他人:“你是日本人嗎?”
“是……是啊……”我心不在焉地胡亂答道,CLUB裡的音樂太吵了我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我視線一直飄在舞池中央最高的台子上,一般那個位置都會空出來給駐店舞者表演,但是現在那裡擠滿了跟著電音節拍扭動的女孩,顯然現在還沒到表演時間,沒找到長穀部先生在哪裡讓我有些失望。
但顯然這個搭訕的小哥並不在意我的不在狀態,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注意到:“真的嗎?我的朋友也來自日本,你們應該見一下。”他伸出手臂向後示意他的朋友們所在的位置。
我並沒看見他口中所謂的日本朋友在哪裡,但我卻看到人群裡一個極為怪異的東西。那應該是個人吧,派對裡的那些明亮的鐳射光線和霓虹燈照射在他身上時都跟被黑洞吸走了一樣,隻能勉強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幽靈一樣直挺挺得站在人群中央一動也不動,和周圍狂歡的人隔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裡。
回過神的時候搭訕小哥已經轉換了目標,正和阿萊莎一起聊著什麼,逗得阿萊莎一直笑個不停。除了我以外沒人注意到不遠處的那個東西,我在內心不斷得安慰自己應該是看錯了,那絕不可能是個人,應該是店裡擺放的人形立牌或者什麼彆的玩意兒,可我的眼睛卻完全脫離了我的控製,根本沒辦法把視線從它身上挪開分毫。那東西甚至沒有臉,應該長著五官的地方上黑漆漆得一團看不見任何五官輪廓應有的起伏。但我注視著它的時候卻能毛骨悚然得感覺到那東西是活的,並且……也在看我!
濃厚而粘稠的惡意自那個東西的身上流瀉而下,穿過如人群的縫隙順著我的身體爬到了我的脖頸,和恐懼一起緊緊掐著我使我不能呼吸。而阿萊莎還在和搭訕的人調情,我著急得想拉著她趕快走,可她卻執拗得掙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