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餐吃得很慢,下了飯桌,岑因乖乖跟在常諳後麵,兩個人一起進了她的房間。
基調是淺藍色,天空或大海,廣袤而包容,就像房間的主人一樣。
常諳走過去拉開窗簾,轉身順勢倚靠在飄窗邊,和門口的岑因隔開一段距離。
“我家裡人隻知道,嗯,你是我女朋友。我還沒告訴他們分手的事。”
兩個人目光相接,常諳直言:“今天如果冒犯到你,我道歉,對不起。”
眼神坦蕩,眼睛裡盛放著藍色,岑因覺得自己在那片藍色裡,顯得那麼渺小,像極了藍色裡的一粒雜質。
岑因第一次希望她彆這麼坦蕩。
“我不希望這一段感情的失敗,讓他們對我下一段戀情的開始有不好的觀感。”
這句話其實不必在這種場合說,她也從沒想過短時間內再開啟下一段感情。
但常諳依舊客觀而理性地解釋原因——潛台詞是,不是因為岑因而隱瞞。
現在父母的接受是很自然,但當初的抗爭也的確慘烈。失去自由,失去社交工具,被收繳小說漫畫,一向標榜尊重隱私的父母拿走了她的日記,一遍遍試探她交壞了哪個朋友。
偏激到無差彆攻擊。
那段時間,失去親情,失去友情,常諳幾乎崩潰,她快要連自我也失去了。
“如果你介意我的做法,我會向他們坦白。”
說這話時,常諳試探地看岑因的表情。沒錯,她還喜歡岑因,可能這一次岑因的到來,會為她們的關係帶來轉機。
但現在,她不會為一段已不屬於自己的愛情失去自我。
岑因眼神柔和,望著她。逆著光步步走上前,投映在常諳瞳孔的影子越來越大,不再像雜質。
藍色是她的點綴。
“不介意。”
聲音很輕,但足夠在常諳的心湖蕩起漣漪。
她想起了兩個人第一次遇見,很平常的一天,很普通的劇情。
“同學,介意我坐你旁邊嗎?”
“不介意。”她說話間抬頭那一刻,常諳感受到心跳的加快。
今天這一句不介意,和那次的又有些不同。尾音語調不那麼平淡,禮貌之外多了一寸縱容。
“那你呢,介意嗎?”岑因反問。
介意我的接近嗎?介意我分手後的糾纏嗎?介意我遲來的表達欲嗎?
岑因沒有將心裡的追問說出口,隻偏頭溫柔看著她的眼睛,彎起唇角,等她的回答。
直到常諳低頭,輕輕搖了搖。
岑因鬆了口氣,說:“常諳,我是被分手的那個。”
這句話裡聽不出怨懟和委屈,從岑因口中說出,冷靜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但現在,我對你給出的分手理由持懷疑態度。”
每說一句,她就往前一步。常諳依舊靠在窗邊,垂著眼,搭在牆邊緣的手指微蜷,身體沒動。
兩個人靠得很近,麵對麵,隔著半塊地板的距離。常諳盯著呼出的氣,看它們在空中交纏,降落,消失。
她的默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數學裡,方程不一定有解。但我們之間會有,不是嗎?”
是或不是。
岑因劃去了那麼多繁複的選擇,給了她最簡單的判斷題。
內心有個聲音在慫恿,為第一次的心動,再試一次吧。
萬一呢,萬一那個人就是岑因呢,萬一這次的選擇就是對的呢?
常諳雙手撐起,背微微挺直,脖頸微動,揚了揚唇:“很少見岑學姐說這麼多。”
岑因染回了黑發,可能是之前頭發是霧藍的原因,現在的黑不那麼純粹。
錯身時,常諳抬手把岑因肩上散落的一縷發撥開,“我記得,學姐的租期是兩個月。”
她輕輕將額頭抵在岑因的肩膀上,聲音有些悶:“對不起。”
“彆問為什麼。”她又說。
兩個人出了房門,岑因被熱情的周女士留了下來,和常諳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這一次倒沒有之前那麼不自在,常諳順手把自己剝好的橘子遞給她。
“我也要!”
見常征伸手過來,常諳縮回手,往後靠在沙發靠背上,點點下巴,“嘖,讓你女朋友幫你唄。”
岑因看向被擠在一邊的常征,又轉頭不解地看著常諳笑。
她弟弟應該還在讀高中…在家就能這麼開明地討論早戀了嗎?
“喏,電視裡那個。”常諳被她茫然的表情可愛到,笑得花枝亂顫,一個沒坐穩,倒在了岑因腿上。
常諳一個打挺坐了起來。岑因怕她重心不穩往後仰,在後麵虛虛托著她的頭。
淺咳了兩句,常諳偷偷瞟一眼,見岑因表情沒變,努努嘴端正坐好,生怕再亂動碰到她。
多不矜持啊。剛剛才說開了,現在迫不及待倒人家身上去。
岑因輕笑。此刻的常諳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像極了被長輩訓斥後老實坐好的小學生。
“有對象了不起啊,再過兩年我也有!”常征憤憤,沒眼看她們兩,乾脆盯著電視。
常諳嫌棄看了眼他,“怎麼,你還以為上大學包分配對象啊。”
說完起身靠過去,在常征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立馬反向往房間跑。
“常,諳!”
岑因看他們鬥嘴,無奈笑了笑,起身想走,被叫住了。
“姐,我和你說。”常征神神秘秘,湊過去看了常諳房門關著,說:“我姐在高中有暗戀對象!”
岑因臉色僵了一秒,又平靜下來,“然後?”
常征感受到一陣冷意,打了個顫。“我就八卦一下,現在肯定不喜歡啊,兩個人一年也見不了幾次。”
房門把手轉動,常諳抬頭,見到是岑因,鬆了口氣。
“你和他說了什麼?”岑因問。
“開了個玩笑。”透過門縫,常諳感受到了來自客廳的怨念,趕緊說:“關門。”
“我就說’你到時候要是帶回來個男朋友,肯定進不了家門’。笑死,一家四口把三種性向集齊了。”
“我還得多謝他,沒他兜底我爸媽對我可沒那麼容易鬆口。”
所以如果常征真的…帶回來男朋友,家裡得炸,常諳估計連帶著自己也得被拎出來反複處刑。
岑因站在床邊,沒說話。常諳盤腿坐床上,仰頭問她:“想說什麼?”
常諳的洞察力一向很好,剛在一起她就發現,很多時候岑因有話說又猶豫該不該說時,她會微低下頭,眼睛輕眨,作傾聽狀。
“剛剛,你弟說起你高中暗戀對象。”
岑因咽了咽喉,緊接著又說:“我和家裡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