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衣是在北城她留宿時換下的,睡衣也是那晚她穿過的。我瞥一眼她,“你想過不來?”
我沒想到她竟然點頭。我一直標榜自己是理性的人,但麵對岑因,麵對如今的境況,我隻能在感性中儘量拉回我的理性。
她如果沒來,我和她就再無可能了。
她垂著眼眸,看手上的衣服,“我失約了,我怕你已經厭倦了等待。”
“那我就不會發那條朋友圈。”我推了推她,催她去洗澡。一身濕透了,也不嫌難受。
等了十多分鐘,她回到了房間,換了睡衣,頭發濕漉漉的。我們各自保持沉默,她低著頭,我舉起吹風機替她吹乾頭發。
從前都是這樣,我趕著睡覺匆匆吹完頭發,她也會把我從被窩裡撈起來,直到確認吹乾。我會在她忙著解題或看文獻的時候,替她吹頭發。在呼呼的風聲裡,也不知她能不能學進去。
撥開她的頭發時,我愣在原地。猙獰的疤痕像一隻扭曲的蜈蚣,平常的時候它被長發遮蓋,現在,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手上的動作停下了,風向一直沒變。岑因大概知道我看到了,輕輕笑了笑,“很早的傷,不是很嚴重。”
她向來輕描淡寫。我沒說話,抬手繼續為她吹頭發。
外麵下雨,室內沒有開空調。窗口湧進的涼風和吹風機的熱意在我手上碰撞,發絲間的水分一點點蒸發。
它們化成一縷氣,鑽進我的心裡,成為壓抑的鬱氣。
我放下吹風機,替她撥順頭發,轉身收拾東西,放低了聲音:“怎麼受的傷。”
“摔下樓梯。”她的手覆蓋住我的手背,“被我媽推的。”
原來冷漠高傲的人,也會有歇斯底裡的時候。脫離禮儀教養的束縛,她們有的甚至不如普通人。因為她們的錢勢,可以任意掩蓋自己的過錯。
岑因說,她的親生父親,是個數學家。
這我是知道的,但她問我,還記得大學課堂老師開的玩笑嗎?我說記得啊,國際上大多在數學領域有所建樹的數學家,多少精神上有些問題。
沒錯,她的意思是,她的父親精神上有問題。
長時間缺少交流,加上她的父母性格相對,導致他們的關係降入冰點。
岑因高一那一年,她的父親決定離婚。變故就這樣發生了,岑因的媽媽不同意,曆數他的疏忽冷漠,兩個人激烈爭吵。
“我爸開車一直很穩的,很少分心。可是車還是撞上了山體,事故鑒定顯示,他是超速駕駛。”岑因捏了捏我的手,不知是問我還是問她自己:“一個對數字這麼敏感的數學家,怎麼會超速呢?”
如果事情隻到這裡,它隻能算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但是沒有。
在岑因媽媽看來,岑因逆反地轉入數學院,又離經叛道和我在一起,讓她覺得岑因脫離了掌控。
“她要挾我,拿住了我的軟肋。至於具體是什麼,就是第三件事了。”岑因苦笑,左手撫上我的側臉,她說:“我愛你。”
那場事故,是岑因爸爸故意為之。唯一幸存者,岑因的媽媽親口和她講述了事情的起末。
他們爭吵,她媽媽故意激怒了他,但沒想到他直接加速撞上了山。她媽媽的原話:“多諷刺啊,他的數學,用來計算速度加速度,用到自殺上。岑因,你爸臨到最後一秒,撲到我身上,他好狠的心,想讓我一輩子活在內疚中,我偏不如他願。”
所以沒多久她和高管結婚,所以她無比抵觸岑因學習數學。
“我不信,我爸不該是這麼輕命的人。可是當我媽把醫院診斷報告放到我麵前時,我無法去證偽。”
岑因抬頭和我對視,眼淚蓄在眼眶,她有些哽咽,“一大列專業名詞,我能夠看懂的,隻有抑鬱症,躁鬱症,雙向情感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