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前記得很清楚是如何被師尊黑著臉拖回了流雲宮。
那是他自幼時給長老使詐後平生唯二被罰抄書。
且抄的正是金剛咒,他太清楚自己身上帶的那是什麼東西,自然想要先去藏書閣拿真正的金剛咒來抄,不料整座流雲宮被師尊設下了結界,他是哪都不能去。
最終隻好尋到了千字仙君相助,開著鏡像給自己一頁一頁翻動。
“你該委婉問才是。”鏡像中的千字唯有一隻手壓著書角,他的聲音通過鏡像中傳來,大致能瞧出他回了上天庭。
“師尊說壞了,我是想歪了。”離前說道。
師尊說一人無需二床。
千字輕笑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覺得礙眼呢。”
礙眼嗎?不過那日自己捯飭時也有同感,離前心想。
看來他還沒參透“金剛咒”。
離前快速抄著,但字跡仍舊清晰雋秀:“書上說大膽表態後再含蓄。”
“書上?”鏡像中的手指動了下,“本君對上天入地的書籍倒背如流,你與我說說哪本書這般教人?”
離前握筆的手停了下,他哪敢說是在互市中買的《離前欲擒故縱術》話本,被笑話不說,若是被師尊知曉恐怕難逃一死。
所以他沒回答千字這句話,而是道:“翻頁。”
說著鏡像裡的手指動了下,又將下一頁翻過來:“不急,慢慢抄,你師尊他這段時日未必抽得開身查驗。”
“對了千哥,我聽師兄們說師尊收徒,可曾知曉這段時日師尊提起過此事?”離前問道。
鏡像那頭似是在思考,良久後才回道:“平日不曾聽聞說起,倒是提起過一人,說是長老極力推薦之人,各方麵聽說都出類拔萃。”
離前停下抄書,貼近鏡像問道:“千哥,此人姓甚名誰?”
千字還未回答,隻見鏡像中的手被人抽走,離前靠得近聽見一聲千字低聲和旁人說了句“彆鬨”,隨後又胡亂給離前翻頁回道:“有一人,喚公孫傑。”
還未等離前回答時,那頭千字續道:“阿離你先抄著,哥給你找個徒兒來翻。”
說完便消失不見,離前甚至來不及去問其餘的事情,少頃後就出現另一人在鏡像中,離前收住不再問下去。
而是邊抄邊思考著他所提及之人,心想今夜要將經書抄完後,再去琢磨那話本的技巧。
知北遊將角逐戰一事與長老商議後,直至亥時才回到流雲宮。
踏入流雲宮時,比墨水味更早到麵前的是一張腳下因開門而飄落下的宣紙。
他抬手將宣紙接住夾在指尖,雙手展開邊看邊朝殿內走去,身後的殿門緩緩關上。
寢殿的地上七零八落掉著寫滿字的宣紙,殿內點滿琉璃燈,映著案牘前捏筆趴著的身影。
隻見離前整張臉都搭在了桌麵上,未落的筆尖墨水滴落在宣紙上暈開大片,唯有平緩起伏的呼吸將宣紙斷斷續續吹起。
知北遊無奈歎了聲,上前將手中的宣紙輕輕放在桌麵上,許是細微的聲音擾到桌上的人,隻見那堆起的臉頰動了動,低聲呢喃。
“我等與眾生,皆共成佛道......”
知北遊雙眸含笑,琉璃的光芒在他眼中顯得更加柔和,隨後見他輕揮袖口,敞亮的寢殿內燈火漸漸暗下。
他朝離前走上前,垂眸端詳著還在蠕動的雙唇,纖長的睫毛在眼下倒影出陰影,因趴著而堆砌起的一邊臉頰此刻隱約可見被墨水上了色,他便是這樣靜靜看了半晌才將人攔腰抱起。
盈盈一握的腰身,清臒修長的身子,竟無半兩肉,讓知北遊不禁懷疑他在南虛門這一年裡,他養了幾百年的人,區區一年便被消耗剩這般模樣,可是南虛門的人虐待他。
離前伏在他的懷中鑽了鑽,不安分的手一把扯住知北遊的衣領,而後隻見他似要尋一處舒適,拽著衣領便是亂蹭。
但那白皙的臉頰又不見蹭得乾淨,倒是越蹭越花。
知北遊將他輕放至在床榻之上,但卻一直不見起身,是以離前拽著他得衣領死活不放,近在咫尺地僵持在昏暗的床榻間。
“鬆開。”知北遊輕聲說道。
但熟睡的人隻是皺了皺眉,不滿地嘟囔了下,反倒是把人拽得更緊了。
知北遊看著那黑了一邊的臉頰,又是一聲輕歎,索性坐在了床榻邊,由著他拽著衣領,將他衣袍弄得淩亂。
隨後在懷中拿出手帕,偏頭揚手朝窗欞看去,指尖揮來殿外雲海上的白霧入內,觸碰到手帕時候化作水霧,簡單地將手帕打濕了些,之後轉身回來捏著手帕給離前拭擦。
離前熟睡時不算安穩,這是在南虛門時所遺留下的習慣,如今回來天池門一時半霎未能改得回來。
知北遊見他睡得不安,揮手點燃了殿內的熏香,幻化掉手中的帕子,伸手揚去他眼角的碎發。
許是因點了熏香緣由,半晌後便瞧見離前微蹙的眉頭舒展開,知北遊竟也忘記移開手。
他不記得多少年他未曾這般還在夜裡看著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