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拂雪的劍招,本就不是為了自守呢?
它會是一副完美的鎧甲,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將它要護的人緊緊圍在劍光裡,毫發不損。
就像此刻的魏收一樣。
而他拔出浸血的匕首,猛然回身,恰好擋下了黑衣人刺往阿承肩頭的一劍。
都道飛鴻拂雪是兩大彼此相克的劍法,它們各自為政時鬥得難分軒輊,互不相讓,可若是……將它們聯合起來呢?
這太荒唐了。
歸雲步傳自逐風閣的創建者蘇世清,拂雪劍法的出現比它晚了二十年。它為蘇世清的第三子蘇澹心所創,那人在史冊上落筆寥寥,阿承隻知道他因幼時的一場變故雙腿皆廢,是幽國第一位不能行走的王。
他在位的時候,逐風閣正值鼎盛,而千裡之外的梁國亦在迎接他們的新主,女帝晏無懷。她即位的第二年創立了十二衛,一麵安定國內局勢,一麵與逐風閣遙遙相抗。
不論怎麼想,這兩者間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阿承想著事,手上的動作有一瞬遲滯,黑衣人的劍破開壁障,劃傷了魏收的臉。他察覺到阿承心思不寧,怒氣再度上湧,喝了一聲:“現在是什麼時候?回神!”
他口中訓著人,一招“山臨萬仞”已經遞了出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阿承長劍一挽,緊跟著使出了本該與之相互製約的“鶴唳九霄”。
匕首的流光雜著長劍的寒芒,分刺向不同的方向,填補了彼此所有的破綻,逼得身周的黑衣人齊齊退了一步。
這樣的配合絕不可能是巧合。它必然經曆過高人的編排,才能精妙得如此天衣無縫。
此時魏收也發覺了這一點。他手上微頓,劍式倏然一變,是一招“振衣解佩”,阿承一眼辨出,沒有絲毫猶豫地接上一招“載酒聞琴”。
飛鴻一十七式,配上拂雪一十七式,以攻為守,化守為攻,顯現出的威力大得令人咂舌。他們此前從未並肩對敵,但因著這互利互補的招式,竟默契地像是同門多年。
又有兩個黑衣人相繼倒下,一人重傷委頓,剩下的兩人對望了一眼,都明白再打下去也是無益。他們將長劍橫在胸前,緊盯著魏收和阿承,慢慢退了幾步,忽而轉身便跑。
阿承正要追上去,魏收抬劍攔住了他:“主子還等著。”
冷箭劃破長空的嗖嗖聲越來越近,殷宅的侍衛已經圍了過來。魏收不想再和他們糾纏,搖了搖頭,伸腳去勾躺在地上的麻袋,卻忽覺勾了個空。
……明明方才還在。
他心裡猛地一跳,垂眼去看時,隻覺一道涼風掠過耳畔。那不是風,那是人,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劫走了麻袋,此刻正帶了它往外走。
以不可思議的速度。
阿承先一步反應過來,躍起便追。魏收緊跟其後,掌心已滲出了一層冷汗。
什麼人會有這樣鬼魅般無影無形的輕功?不隻是他,連阿承都已無可避免地慢了下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越行越遠。
魏收的臉色青白。他持劍鬥了大半個時辰,內力消耗不少,此時又提氣直追,身上未愈的血口再度崩裂,喉間也嘗到了一絲腥甜。阿承在疾行間忽然回頭看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愕然。
“你看到了嗎?”
魏收皺了皺眉。他不習慣這麼快的疾走,此刻若是強行開口,隻怕會氣息逆行,讓全身筋脈儘廢。好在阿承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他陷在難以自抑的震驚和困惑裡,黑亮的瞳孔皺縮了一下。
那是歸雲步。
他自小習武,又自詡有點輕功上的天份,可他無比清楚地知道,無論再練多久,他都不可能達到那樣的境界。
不是他不夠勤苦,也不是他資質駑鈍,而是歸雲步本身就有缺陷。它固然妙絕天下,卻也早已被封了頂,若要突破那層上限……
除非蘇世清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