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衡 他在問,而她不能答。(1 / 2)

月困帝台 水生蕭止 3636 字 8個月前

這話是在問誰?

一時殿中靜闃無聲。晏泠音幾乎能聽到冰塊融化的輕響,像某種活物在幽幽吸氣。在場數人裡有三人和東雲台關係緊密,餘下之人各懷心思,這一句他們不能接,隻能等。

老仆的神色出現了一瞬茫然。他對上晏懿幽邃的目光,還沒開口,身子便抖了起來。他想要挪開眼,可李德昌掐著他的脖頸,不給他低頭的機會。滿殿的人都在看他,他在極度的暈眩裡晃了兩晃,下一秒,那雙滿是恐懼的眼睛裡便湧出了淚。

“沒有,沒有誰教,”他顫聲哭道,“全是小人親耳所聞!小人個子矮,沒見著那人的相貌,可小姐是看見了的,她讓小人快走,自己卻被老爺發現了。她平日待小人那麼好,小人不該……”

晏懿靠回了椅背,神色間透出厭煩。李德昌見狀,手上力道加重,那老仆便嗆了聲,隻剩嗚咽。殿中再度靜了下來,就在此時,晏泠音聽見了晏懿不帶起伏的聲音:“惠和,你怎麼看?”

她撐住座椅的扶手,慢慢站起。方才盯著老者的視線移到了她的身上,其中一道來自年輕的大理寺少卿。這是自她入殿以來,江淵然第一次認真看她。

但恐怕,她要讓他失望了。

晏泠音垂著眼:“兒臣惶恐,不敢擅言朝事。”

“無妨。”晏懿難得笑了一聲,“朕聽聞當年東雲台清談時政,一位聞郎,一位江郎,但凡開口,定壓得舉座噤聲。今日你同江卿都在,朕也想多聽些真話,免得言官總說朕獨斷。”

她無聲攥緊了手:“是。”

……哪還有什麼聞郎。

晏懿說得太過輕易,好像三年前根本沒發生那場血案。東雲台未散,執教者未死,君臣魚水,父女情深。

又或者那對他本就不算什麼,殉的不是他的師長,誅的亦非他的家人。他不過撲滅了一叢不安分的火,換得了三年朝堂穩固。現在他還要繼續下去,今日殿中諸人,必有誰會被他犧牲。

“兒臣聽老伯方才所言,似在指控尚書和東雲台餘黨往來,被殷小姐撞見,這才動了殺心,不知是也不是?”

餘黨二字一出,江淵然和呂紹的目光就都變了,尤其是呂紹。他本就在強撐精神,此時陡然睜大了眼,眸中有驚訝,更有鄙薄。

便是殷禹也怔了一下,偏晏泠音還轉過頭問他:“尚書可認?”

“欲加之罪罷了。”他強硬道,“臣不認識什麼東雲台餘黨,更從沒接觸過偶術。”

晏泠音點頭道:“此事重大,確實不能隻聽老伯一麵之辭,既然是老伯和殷小姐一同撞見的,不妨請殷小姐來當堂作證。”

“小女受奸人陷害,尚昏迷未醒,”殷禹隱約聽出了什麼,轉而怒視右側跪坐的呂紹,“隻怕暫時不能為證。”

“同尚書對談的那位‘餘黨’呢?”晏泠音輕聲道,“江少卿昨日搜過殷宅,是否已扣下此人?”

她和江淵然的目光無聲相接,他在問,而她不能答。他的瞳孔裡浮著淺色的光,像未敢熾灼又不願熄滅的火,執拗地守在淫雨連綿的草野中。

“昨日是臣失職,”他默了片刻,“並沒找到那人。”

晏泠音先移開了視線:“既如此,就不能……”

“陛下!”一直跪著的呂紹忽然啞聲開口,打斷了晏泠音,“雖然人證還未尋到,但殷氏確曾和術師往來。他誣我勾結弦歌樓的藝伎,正是為了遮掩他自己!前日審案,那女子已儘數招認,臣請陛下傳喚,親為鞫問,真相自明。”

呂紹手腳都戴了鎖鏈,隨著他的動作擊撞出清脆聲響。他仰臉看著晏懿,額角耳畔尚有未愈的血痕:“臣在嚴刑逼訊下不得已而認罪,留著這口氣,隻為見到陛下。方獄自先帝設立以來,都直隸於天家,象征陛下的公正聲名,不該是他殷家的私獄!弦歌樓由大理寺關押審訊,所有女子皆未受重刑,若她們也指認殷氏,其罪昭著,已不容置疑。”

他和弦歌樓眾女分開拘押,卻對審判如此了解,晏泠音的心跳驟然加快。她感覺到晏懿的目光在殿中掃著,似在細細嗅聞什麼。半晌,他抬手撥了下茶盞:“術師是誰?帶上來。”

李德昌出門叫人,回來時身後跟了個纖弱女子。她深埋著頭,跪下行禮時,抖得幾乎伏不穩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