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百屠...他、他居然跪下了。

從善如流道：“娘，兒子錯了。”

躲在王妃身後的楚稷山欣慰地給兒子豎起大拇指。

顏亭使勁揉了揉眼睛：“......佩服啊。”

果然能屈能伸大將軍是也。

顏亭對楚王父子又有了新的領悟。

晚些時候。

牛車不緊不慢地往東方縣走去。

楚百屠還是一副拽的二五八萬的臉，騎著馬在牛車一側悠閒地走著。偶爾趁人不注意，扭扭後背。

他娘的，鞭子功夫一點沒落下。

三不五時，有宮中人快馬加鞭地過來，蹬上牛車與顏亭商議張皇後壽誕細節。每次都不厭其煩地叮囑顏亭，無比要準時完成百鳥朝鳳翻糖作品。

巧言令色。

楚百屠眉眼都是抵觸，仍是這句話。

宮裡出來傳話的小公公是胡伴伴的徒弟，他離開前忍不住給顏亭交了底：“這次宮裡采買了百瓶薔薇脂，準備大壽當日打賞給有頭臉的命婦的。娘娘勢要壓趙貴妃一頭，錢財潑水般往外花......你可知道小小的一瓶薔薇脂，百金難求，想必你這輩子都見不過這等富貴玩意。”

顏亭的聲音也傳出來，“多謝公公提點，的確隻聽聞有叫香脂的精貴稀罕物，從來都沒見過。我定會使出看家技藝，給壽誕添磚加瓦的。”

“哼。”楚百屠聽到薔薇脂的價格心肝都在疼。

他在西北大營的錫師軍，八尺男兒一天訓練下來隻得兩頓飽腹的粗糧。官家由得後宮嬌柔造作，萬兩黃金白銀，隻為了博得後宮嬪妃一樂。

不問政事，消極享樂，由得外戚胡來。

這巍峨江山，繁盛煙火，還能撐得了幾時。

正月還沒過完，官道上都是冷冽的氣息。厚厚的積雪被掃到兩旁，經過的所有驛站都還沒有正式上班。

顏亭跟王那跑兩人在牛車上晃了一整日，終於聽到外頭楚百屠的人馬停住腳步。

左引客氣地敲敲窗戶，說：“今晚駐紮在此，還請二位在車裡歇息。”

顏亭被晃得惡心，打開車簾，半個身子伸出去透氣。冰冷的空氣席卷進他的脖頸，讓他縮了縮脖子。陳住氣見了，把氈毛毯子披到顏亭身上，呼著氣問左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們打算露天睡在雪地裡？”

“這算什麼苦的，我們行軍時，時常連個遮擋的地方都沒有。夏天人身上能脫三成皮，冬天一件蘆花襖湊合著挺一宿。”左引接過王那跑遞給他的奶條，不客氣地含在嘴裡，噴香的奶味。

他砸吧砸吧嘴，說：“現在托將軍的福，我們都能吃飽肚子，有夾棉的襖子穿，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左引原是征兵到的西北，後來表現好成為楚百屠的親兵，戰場上一路提拔到三等將軍的位置。是見證楚百屠用兵、愛兵的見證者，也因此極為推崇和尊重楚百屠。

顏亭想起前一日楚百屠給他爹頂罪二話不說跪在地上的場麵，揉了揉眉頭問：“你們將軍哪來的銀子給十幾萬將士謀福利的。”

左引吃人家嘴短，更何況顏亭是楚家自己人。見又給他塞了一把豬肉乾，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樂嗬嗬地說：“將軍的私庫全花在錫師軍上了，在西北大營足足要養活十三萬大軍。他自己還有兩萬親兵，也得靠他謀算著吃喝。平時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點銀子就花到咱們身上了。”

顏亭往楚百屠那邊望了一眼，看他跟其他親兵們沒大沒小的蹲在一起生火，心裡對這個整日黑臉相對的冤家多了三分好感。不過，對於左引對楚百屠的崇拜之情，顏亭對他的話也不儘全信。

光是看外表，楚百屠招牌式的大披風就是好料子，還有外衣袍都是手藝上好的繡娘製出來的。即便不是緙絲工藝，也是夠格稱一句王府製式了。

想必左引的話多多少少誇張。

“左引，滾過來熬粥！”楚百屠後脊梁一顫，野性的敏感讓他猛地往牛車這邊瞪來。

左引麻利地跳下馬，跑到鍋前把剛得的豬肉乾撕碎了撒到米粥裡，跟楚百屠嘻嘻哈哈地說話。

楚百屠見到豬肉乾定了幾秒鐘，想到西郡山下的豬肉乾也是這般大小，不知是偶然還是根本就是那人給的。

顏亭路上沒準備動手煮東西，他在牛車裡塞了兩隻鹽焗雞和鹵肘子，加上從甜點店拿到的幾包點心、凍品，路上兩天就打算這麼湊合過了。

楚百屠把火把插到一旁，也不知是擔心夜晚牛車裡人的安全，還是隨意找的地方，離牛車不出五步的距離就地鋪上雜草和毛氈，打算這麼睡一夜。

外頭還有北風呼嘯，顏亭從沒在野外過過夜。從窗戶裡往外看去，忽明忽暗地地方總像是有野獸往這邊觀望著。

他睡不著，眼神落到牛車下方席地而睡的楚百屠身上。對方呼吸很深，側躺在那裡，像是小山般的軀體。

用句不好聽的話說，真是膘肥體壯，完全不把寒冬放在眼裡。甚至於覺得穿著外袍覺得不舒服，還把外袍脫下，蓋在身上，隻穿著裡衣睡著。

顏亭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完美的男性體型，他做夢都想要擁有的悍勇身材。

誒？

顏亭趁著火把盯了過去，眯了眯眼睛，不可置信地發現，楚百屠貼身的裡衣居然打了個補丁。

......

靠，真的是補丁。

顏亭定睛看的一清二楚，心中震撼無比。

難道左引說的並沒有誇張？

表麵凶巴巴像什麼似的，裡子裡就是個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