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百屠怎麼都沒想到，顏亭會把子孫後代的品行思維發散到他身上。若是知道，定是一番打擊報複。

“快到了。”李吏指著看上去鵝蛋大小的山洞口說：“就是從那裡麵穿到首吉爾去的，裡麵可深了，進去要走半個時辰。聽說當年為了挖山，馮春生逼死了好些人。大家背地裡都叫它‘吸血洞’。”

顏亭在騾子背上伸脖子瞅了兩眼，馮春生到底厲害，若不是有隊人馬在那邊值守，單是路過的人看來也不過是山體本身的洞穴而已。

就是這個小小的洞穴，吞噬了東南府大半的稅收，惹得百姓苦不堪言。還有人口販賣，讓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啊。

“走吧，山腰上有個臨時屋棚，首吉爾那邊清點出來的奴隸全都送到這裡來了。”李吏騎騾子在前麵帶路，顏亭騎騾子在後麵。

棚屋不大，是山中采藥郎自發用樹杈和泥土壘起來的臨時落腳處。

東南府平均氣溫高，隻有酷暑沒有嚴寒，這樣兩間小屋棚倒也夠用。

顏亭下了騾子，李吏伸手幫他把騾子拴起來，他笑著自己拿著繩子隨手捆在樹邊，“進去看看。”

看守的人認識李吏，李吏從肩搭子裡掏出兩塊胡餅遞給他，“這位是盛京來辦專案的顏哥兒，我陪著他過來核對一下人數和特征，最遲明天就要把他們遣送回原籍。”

看守的人歎口氣，看著顏亭白玉般的皮膚和充滿善意的眼神，忍不住提醒道：“他們都很悲苦，不過也有少許長了張會騙人的嘴巴。一般在原籍犯了事情想要逃往外地的，他們的話不可儘信，也彆為他們太傷神，世間悲苦的人多了，他們不過是滄海一粟。”

顏亭聽出他的提點，本就是來時知道他們是被販賣的，心裡會有些憐憫之情。聽到這位大哥說的話，顏亭把不合時宜的善心收了收，“公事公辦。”

李吏拍拍顏亭的肩膀，雖然不知顏亭在案件當中充當了什麼角色，看起來也是個少年郎君而已，沒經受過太多風浪，於是安慰道：“我跟你一起，不怕的。”

“嗯。”顏亭定定心神，看守的大哥把門打開，隱隱傳到外麵的哀嚎聲更大了。顏亭聞到裡麵刺鼻的氣味，皺了皺眉頭，李吏也不甚喜歡，隨意叫了個人把窗戶都打開通風。

“我叫一個名字上來一個，自己把姓氏名誰、年紀性彆、戶籍地址、祖籍家鄉、家中親屬、婚否等狀況一一說來聽。不許有欺瞞，若是跟這張紙上所寫的對不上，等到我報給上官，一並去服勞役！無日無期，到你們肯說真話為止!”李吏站在顏亭半步之前，說完話他把刀柄往牆上撞了撞，周圍喧鬨哀求的聲音頓時小了。

顏亭站在他身旁，把眾人神色儘收眼底。

這裡一共有三十多人，絕大多數人都麵露欣喜興奮，也有極個彆的三兩人慌張警惕。顏亭默默地記下他們的體貌特征，以便待會查證。

他還發現裡麵半數都是十一二歲的少男少女，他們身上肮臟、頭發都被剪成寸頭，有可能是之前鬨過虱子，還有人在不斷地撓著頭皮。

“你們到我這邊來。”顏亭把他們叫到一旁問話，他們一個個悶不吭聲，挺奇怪的。

顏亭納悶道：“你們就不想早日回去見爹娘？”

他前麵的孩子縮著脖子當鵪鶉，顏亭發現不少人身上有鞭子抽打的痕跡。他歎息著從身上挎兜裡掏出一把豬肉乾，一一遞給他們說：“你們先在這裡吃點東西，我去問問有沒有藥膏。”

大人這邊進行的還算順利，李吏畢竟是當過衙役的人，辦起正經事絲毫不馬虎，對油嘴滑舌的橫眉冷對，絕對不讓人鑽空子。

“不對，你下巴處不該有痦子。”李吏眯著眼，感受到對方目光裡的不善，冷笑著說：“裡三層外三層都有人，還想要出逃？告訴你們，如今你們牽涉到一樁朝廷大案裡，要是不想罪加三級，就老老實實地跟我畫押回家！不然，不等你們出這個門，外頭值守的官兵就衝進來砍了你們的腦袋！”

顏亭抿抿嘴，想起在外頭看守的孤零零啃著胡餅錘胸口的大哥，差點憋不住。

李吏的話到底是有震懾作用的，他這邊十幾號人乖巧巧地走完流程，那邊顏亭還沒把這群半大孩子撬開嘴。

看守大哥在外頭敲敲門，“領人的人來了，先一批走吧，後麵還有一批，等到明日再走。”

顏亭給看守大哥塞了把豬肉乾，看了眼天色轉頭對李吏說：“李大哥，中午沒人送飯嗎？”

李吏一拍腦袋，“真叫我給忙忘了，你等一下。”

顏亭看他往屋後跑去，過一會兒端來一板凍好的豆腐說：“中午凍豆腐湯。昨天收繳的凍豆腐分給我一板，我就放到地窖裡了。看看一點沒酸，挺挺好的東西呢。”

顏亭覺得自己的專業被挑釁了，哪怕他說一個‘野菜豆腐湯’顏亭都能好想點。

“那我這條花鰱怎麼辦？”看守大哥不知何時提著一條小臂上的花鰱，“剛我堂弟過來接人順路給我帶的，說是讓他嫂子做了。我這一時半會兒回不去，放到明天就怕死了不新鮮了。”

顏亭一拍巴掌！花鰱豆腐可是絕配呀！

“兩位大哥，午飯的問題交給我，你們先進屋忙，午飯一定讓你們滿意。”顏亭拍著胸脯說。

隻是他外表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穿的袍褂都是上好的麵料，哪裡是下廚房的樣子。

看守大哥舉著花鰱，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