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人’頓時把自己藏到牆角，雙手捧著瓜子塞到懷裡，動不動地蹲在那裡，神經兮兮地看著四周。

這時顏亭才發現‘武大人’邊上還有位小娘子蹲在同樣的位置抱著頭，嘴裡喃喃地說：“怎麼就開花了，怎麼就開花了，怎麼就開花了...”

衙役冷笑道：“誰讓早上不聽話，非要淋雨。”

小娘子聽了這話，哇嗚哭了，“開花就要結果，結果就要被鳥兒吃啦，哎呀，我要被鳥兒吃啦！”

顏亭哭笑不得，就聽陳住氣說：“何必著急，大不了吃完再給你屙出來，你一樣能發芽。”

顏亭忍不住笑出聲，結果蹲牆角的‘武大人’‘嗖’地起來，怒視著他說：“賊人，你往哪裡逃？！”

哎喲，顏亭連忙往後跑到他繩索夠不到的地方，常敞無奈極了，說：“叫他‘武大人’是因為他就是個武瘋子，你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就會發瘋要捶你。”

“那咱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裡。”顏亭見他被繩索捆住劇烈掙紮，怕他傷到自己。

小娘子對他的行為熟視無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開花，結果，吃掉，屙了，發芽...”

陳住氣嘿嘿笑了一聲，“總算換新詞兒了。”

常敞在前麵帶路，好不容易穿過‘瘋子所’，往裡頭的是‘育幼所’。

與‘瘋子所’的熱鬨不同，‘育幼所’裡的孩子一個個顯得有些呆板。此時快到飯點，臨時過來照顧他們的兩位嬸子，不停地招呼他們不要在院子裡玩，趕緊進去坐好。

他們似乎對聲音特彆敏感，看到外頭有陌生人進來，迅速雙手端正地放在身體兩側，不管剛才在做什麼，全都目視著他們。看他們眼神忐忑，顏亭的心驟然揪在一起。

‘育幼所’裡稍微大點的孩子，見到常敞回來，使勁揉了揉眼睛。

常敞是他們當中的主心骨，也是年紀最大的大哥，終於有一個孩子膽大地衝上來抱住常敞，其他人見他沒有收到懲罰，才紛紛湧上前抱住常敞哥哥。

陳住氣也受到好幾個孩子的歡迎，他沒先抱他們，反而站在院子裡一個個數著人數，“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不對，還缺一個...二十四，對了對了，昨天就是二十四個。”

常敞花了好些功夫讓他們平靜下來，聽說院長和小舅子等人離開了，孩子們一個個興高采烈，一概剛才的忐忑不安。

他們嘰嘰喳喳說著話，宋棕疾突然聽到什麼，轉頭跟顏亭說：“看來陳大哥立功了。”

“我立什麼功？”陳住氣好奇，湊過去問他，常敞此時抱著一個小女孩走過來，說：“你們看她也被剃頭了，還有另外四個妹妹。他們說要不是陳大哥昨天早上找院長扯皮打罵，一早兒她們就會被人帶出去‘領養’。”

大家心照不宣，所謂的‘領養’就是被販賣。

隻是顏亭弄不清楚，東南府的‘百姓榷場’已經被端掉，這些孩子還會被賣到哪裡去？難不成本朝民間還有人在自行販賣孤兒？

兩位嬸子聽說他們要到裡麵去看看，直接把鑰匙交給常敞說：“裡麵死的死，都沒剩幾個人了。你們...哎，去吧，也好替他們收屍。”

顏亭拿著本應該存在的‘養老所’與‘殘肢所’的名單，算了一下兩所裡至少還能有八十三人。

等他進去後，每走幾步便聞到濃烈的腐敗氣息。

大老遠聽到有人激烈的咳嗽。

宋棕疾不讓他往裡麵深入，讓常敞帶路，他們倆進去，陳住氣陪在顏亭身邊便可。

顏亭想都沒想拒絕了他的好意，既然到了這裡，他還真想看看‘人間煉獄’是何種景象。

等他們進去後再出來，饒是一向隨和的宋棕疾都忍不住罵道：“一群畜生乾得好事。”

陳住氣更是撐在樹乾上，吐了半天，他扯下紗巾先罵了一句自己，這玩意根本擋不出惡臭，隨後又罵罵咧咧了好幾句市井當中的臟話。

“一十七人。”顏亭臉色差得不行，但比陳住氣的誇張反應好上一點，他在名單上劃上最後一個‘×’，低聲說：“八十三人到最後僅剩下一十七人...消失了四十三人，病故十三人...消失的人哪去了。”

沒有任何資料表麵這些人離開養濟院。

他們帶著沉重的心離開了那裡。

當晚，顏亭飯都沒吃，熬了一宿寫下封‘工作說明’，他無法上朝，就讓宋棕疾第二天上朝呈上官家。

官家在朝上怒極，讓禁軍包圍養濟院，掘地三尺也要把消失的四十三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