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她隻顧著驗屍,並未仔細察看這間屋子,自然也就未曾注意到......
傳說中輝煌氣派的天和醫館,上連皇宮,下至達官貴人,建屋的形狀竟然是“回”字形!
若是先前,餘安並未篤定這醫館能查出什麼線索來,但眼下卻是有什麼東西無言告訴她,這裡極其詭異。
旁人不知,但長在最擅風水的西域十年,餘安清楚得很。
在常人眼中,“回”字屋形曆來有兩種用法,一則是建成皇室宮殿,另一則是建給祖先的墓地,以示保佑世代。
但還有一種,是隻有西域才懂得東西——“回”形迷宮,又稱機關墓地。單從字麵上來講,便是“回”中套“回”,“局”中之“局”。
她之所以清楚,並非從活人那裡,而是死人的墓地。
表麵上屋裡陳設高雅素潔,案台屏風,小榻香燭,極具文人風雅。
可背地裡,誰又能想得到,在這偌大的汴京城裡,天子腳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將皇宮下派的醫館建成機關屋的模樣?
本以為隻是一件命案,可在看出這“回”形建築時,餘安卻覺得本來清晰的視線,像是忽然被蒙上了一層白霧。
而在那白霧之後,是一個驚人同時充滿危險的秘密。
若凶手真的是孟紙鳶,她在此處殺了那人,僅僅是巧合?還是她也與在這建成“回”形的一群人有關係?
種種猜忌在心頭盤繞,餘安直覺事情變得好像更複雜了,正在朝著一種難以控製和猜測的方向走去,這種感覺極為不妙。
她心下雜亂,但想著藥囊的線索也十分緊急,隻能暗暗壓下。
好在屋內並不大,終於在搜尋第三遍時,餘安在一個床腳的縫隙中,看到一抹紅色,四周圓扁扁的,中心卻又鼓起,像是裡麵放滿了東西。
“差一點兒......”餘安伸手勾住那東西的一角,一屏氣終於抓在手裡,懸著的心剛放下,不料身上所處的地方忽然開始抖動。
頃刻間,隻聽到一聲響動,猛然間餘安隻覺天旋地轉,整個人失重般朝下墜落,滿是驚恐的雙瞳眼睜睜木板緩緩合上,阻擋住最後一絲光線。
與此同時,屋內屏風後的一扇窗戶,忽然被人從外間推開,一道白色身影一躍而進。
衣袂翻飛之際,一雙繡著金絲的羽靴落在地上。
男人一身月白長衫,端的是一副長身玉立的溫潤君子模樣,眸底卻帶著無儘的冷意。
隻見他右手一揮——
風馳電掣間,一把鐵扇“咻”的一聲直破屏風,橫穿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射向那塊地板上。
鐵扇鋒利的扇麵,生生嵌入地板的縫隙中,可見力道之大。
不知情的旁人一看,定然會認為這是在打鬥之時,無意留下的。
顧淮眉眼溫潤,氣質雅正地踱步上前,站定在那處縫隙前,靜靜看了一會兒,半晌蹲下身子。
少年掉進去時,喊出來的聲音隨著身軀陷落而不斷減小,但他聽見了。
腦海裡閃過那人白皙緋紅的麵頰,還有那雙不受一絲官場汙濁的眼神,軟弱可憐,像個誤闖塵世的麋鹿,極易勾起旁人對他的保護欲望。
漂亮又柔軟的東西,誰不喜歡。
顧淮自然也是。
但男人恣意無所謂的眸子閃過一絲嘲諷。
喜歡啊,當然喜歡,一隻手就能掐死的纖細脖頸,稍微用點力就能碾死的螻蟻,誰不喜歡。
鐵扇死死嵌入地縫中,紋絲不動,顧淮卻一臉冷漠地將長扇緩緩抽回手中,而過手柄一轉,床沿的某處雕花被兌了進去。
“吱呀”一聲,地板聞聲而開,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少年掉落時的滑稽醜態,顧淮嘴角微揚,低聲道了句:“蠢.貨。”
餘光瞥向一旁的金色令牌,上麵的大理寺卿四個字卻猛然讓男人冷下臉色。
鞋底無情踩踏在令牌上,碾了幾下。
轉睫之間,白色身影消失在木板的縫隙之中。
“咚”,房間重回靜謐,唯有從餘安身上,晃動間自腰身掉落出的一塊令牌,靜靜地躺在地上。
此時,屋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噠、噠、噠......
葉衾喘著粗氣跑上樓來,手裡拿著一個卷軸,神色激動:“餘安,你看我找到什麼了!”
“你肯定想象不到,大堂下麵竟然還有一個地窖,放了好多書,這個卷軸上麵畫著西域的商道——”
窗門大開的屋子,看似平靜無常,卻靜謐得有些詭異,窗外的涼風吹了進來,撩動了床幔的帷紗。
葉衾不禁放慢了腳步,喊了數聲都無人應答,忽然腳底像是踩中了什麼硌人的東西。
他抬腳一看——竟然是餘安放在身上的令牌,而在令牌旁邊的地板上,裂開了......
念及陸允時臨走前的吩咐,讓他放下其他要緊事,全程看護著餘安。
這下完了,餘安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