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鬱知因吟誦的“詩歌”雖然沒合上什麼韻腳，卻是把所謂“四賢”的住處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言簡意賅，倒省去了許多猜謎的麻煩。

四個地點分處衡京的東南西北。“南琴”所在珺江地處樂澤，是個同百越臨近的邊塞小城；“北棋”所在雪廬山是於黑水白水兩條長河交界之處；“西書”自不必說，玄機閣名揚千裡，朝廷欽天監中也不乏其中的外門弟子，隻是所處之地雖人人皆曉，裡頭的奇門遁甲卻幾乎無人可破，而鬱知因“自投羅網”可算省事；而“東畫”應當便是衡京不遠處爭花鎮中極具盛名的百裡畫廊的主人。

如此比照一二，畢爭便與柳折商議先從最近的爭花鎮始，拜訪這位“四賢”中的“東畫”。

“我之前就有聽說，爭花鎮民風極為開放，每年夏季，各家各戶的年輕姑娘們都會登台獻藝，選出最好的幾個來，可以任意挑選鎮中的年輕才俊作為夫婿。”柳折一臉的興致勃勃，“也不知道這次我們過去能不能趕得上呢？”

皇子出京本來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此時柳折的無寵反而使得這件事情便宜了許多。那日他前去請旨，沒有費多少工夫便得了恩準，又令畢爭從府兵中選出一隊來一路隨行護衛。大概收拾了兩日行裝便輕裝簡行地出發。

柳朧無法出宮，幸好她也沒什麼遊山玩水的興致，說是正好留在宮裡幫柳折穩定朝中宮中的各項事務。比起四下跋涉，還是這種事情對她來說顯得更加得心應手。

“若往爭花鎮去，便要從城東的正和門出。早上出發，快馬加鞭，到了晚上也就到了。”出了城門便到了驛站，一行人便在這裡先行休息，畢爭執著馬鞭向遠方遙遙一指道，“爭花鎮距離衡京不過二百餘裡……沒想到所謂大才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也是稀奇了。”

柳折默默聽著，忽然問：“無予，關於‘東畫’的傳言，你都聽過哪些？”

畢爭沉思了一會兒，不很篤定道：“我是聽有傳聞說他是個官宦家公子哥兒？但也有說隻是個擅長繪畫的落第秀才的？不過，總之是‘百聞不如一見’，到時候殿下見到了，心中便也應該有答案了。”

朝廷每三年都會有一次科舉考試，論文論武都是不會少的。便是這樣頻頻地一層層地篩選下去，最終有多少個滄海遺珠倒也未見得幾分。要說身份貴重，已經到了流落江湖的地步，哪裡還會貴重到什麼地步呢？存心尋這樣的終南捷徑散出名聲來，這才是所謂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說到底，到底為何需要什麼江湖尋賢。隻不過是朝堂之上爾虞我詐紛爭不斷，總要在這樣夾纏不清的局麵當中找個由頭平了這樣的瑣事。

柳折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啊。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隻是我又忍不住擔心，萬一這等傳聞當中的大才，見麵時又顯出另外一方光景，總要做足了盤算才好。”

他這頭話音剛落，忽然一清朗女聲驟然響起：“公子既然要尋賢，自然要做的就是尋賢的打算。難道心下還要分出個三六九等的排位出來，這才顯出您精打細算嗎？”

柳折聽得一愣，循聲望過去。隻見不遠處立著個颯爽俠女。她身著秋香色的罩衣，腳下蹬著一雙蓮花靴。頭頂並未有任何珠釵首飾，隻用一根紅繩將三千青絲高高豎起。此時她抱臂倚站著，懷中抱著一杆銀尖蓮花槍，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光景，端的是一副行走江湖的俠女做派。

隨行的侍衛長聽得不忿，立刻拍案站起身來叫道：“哪裡來的鄉野丫頭？知道我們這坐著的是什麼人嗎？竟敢在此大言不慚！”

柳折伸手便要攔他，剛要客客氣氣地解釋兩句。那少女卻是三兩步跨過來，手中蓮花槍倒斜著指著地麵。她捋了捋鬢邊因為風吹而散落下來的些許碎發，笑道：“你這人忒蠢！我若不知道這二位是哪裡來的貴人，哪裡會知道他們是來江湖尋賢？隻是恕我多嘴一句，入了江湖便是有我們江湖兒女的規矩，一味地端著架子……嗬，怕是連個人影兒都見不著吧。”

侍衛長還要再罵，畢爭直接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站起身來，向著這少女一抱拳，肅聲道：“這位女俠，不知如何稱呼？恕我冒昧，你又怎知我二人身份？”

這次畢爭同柳折出行，雖然也不算天大的秘密，終究也沒有刻意宣揚。這半路上出現的陌生女子竟然脫口便說二人的身份不俗，想來也不是信口胡說……也不知道這風聲是如何走漏出去，倒不得不讓人多警惕幾分。

少女瞥他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慮為何，左右看了看，將手中長槍隨意倚靠在旁邊，然後對著畢爭也是一抱拳：“在下伊鳳鳴，受鬱知因鬱兄所托，在此恭候二位多時了。二位如有不信，這裡還有鬱兄給予我的憑證。這位……柳公子可能不認得，但這位畢公子應當一眼就能認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