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總,離婚協議沒有問題,您讓我準備的解約合同,也已經發到您郵箱裡,您看看還有什麼要改的地方?”
“辛苦。”
江初確實要離婚,什麼都不要也是真的。
池南暮盯著協議裡,少得不能再少的條約,陷入沉思。
隻要簽下字,早日去登記離婚,他脫軌的人生就能回歸原始正軌,在正確的路途上繼續行駛。
再沒有人會擾亂他的日程,打斷計劃,生出變故。
隻要忽略這兩年,一切就都沒有改變,他還是他,沒有出錯的池南暮。
池南暮打開筆蓋,提筆在橫線上簽下字。
最後一筆橫徹底寫完時,右耳倏地刺痛,像是被針紮過一般。
“嘶......”
池南暮蹙緊眉,忍痛蓋好筆蓋,先將鋼筆插回筆筒裡,擺到原先所在的位置,才伸手去摸右耳。
指尖觸到的一瞬,痛感忽地減弱,劇痛隻維持一息,而後變成細小卻不可忽視的疼。
右耳上的四個耳洞分布不均,不在一條線上。
耳廓上三個,耳垂上一個,池南暮通常會無視,不去細看,因為無序的排序會勾起煩躁。
池南暮起身,摘下一邊耳機,走進洗手間。
耳洞早就閉合,隻留下幾個不易察覺的小點,池南暮對著鏡子檢查,並沒有發現異樣。
為什麼會突然疼痛?
又是失憶的後遺症?
“池總?”律師等了許久,沒有得到回應,試探著問。
“稍等,我正在看。”
“好的。”
江初重新回去拍攝那日,他出現過一次幻聽,後來沒再出現,池南暮也沒有去管。
這次又變成幻痛?
因為不可控,煩躁感到達頂峰。
池南暮蹙著眉,疾步走回書房,檢查郵箱裡的解約合同。
和平解約的合同並不複雜。
池南暮逐行檢查,很快確認無誤。
“不用改,通知王臨,簽好了就給江初送過去。”
“好的。”
處理好協議的事,池南暮起身,將椅子推到辦公桌下,桌沿抵著椅背,離開書房。
臥室床上還擺著兩個枕頭。
池南暮站在床邊,俯視片刻,倒是沒動枕頭,像往常一樣,側身躺在自己那側,與空氣背對背。
錯軌的人生即將恢複原狀。
那在這間房子裡養成的習慣,就無需改變。
登記離婚之後,他搬回原先獨住的房子,一切就能恢複原狀。
想到這,因幻痛而起的煩躁消減了些。
池南暮摘下眼鏡,放到床頭櫃上,閉上眼睛,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第一次陷入回溯跳躍的記憶裡。
-
嘀嗒——
水滴落到洗手池壁,濺起的水花彈到衣服上,浸濕一片。
池南暮抬起頭,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動不動,眼神厭惡,仿佛對鏡中的人非常不滿。
這是哪裡?
鏡子裡反射的布局很眼熟,這說明他位處原先獨居的住處,正在浴室裡。
耳旁傳來一陣爽朗笑聲,“我也想打耳洞,但是經紀人又不同意,我才不想被她念叨。”
笑聲像是蒙在水裡,是一段音質極低的回放,模模糊糊識不清。
他想轉頭去看,看到底是誰在說話,夢裡的池南暮卻先湊近鏡子,視線右移,落在右耳上。
右耳上光潔無暇,沒有耳洞。
池南暮靜止頃刻,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個穿耳器,放到右耳垂上。
穿刺的針抵在皮肉。
一息之後,池南暮麵無表情,重重摁下去。
哢嗒——
劇烈的刺痛從針紮破口處蔓延,但夢中的他像是無知無覺,迫不及待拿下穿耳器,側著頭檢查。
因為沒有用定位筆標記,耳洞的位置歪歪扭扭,不在耳垂中央,偏離中心線,並不好看。
池南暮蹙緊眉頭,指尖覆在剛打上的耳釘,無視銀針摩擦傷口的疼痛,重重往外拉扯。
傷口遭了大力撕扯,立刻流血。
池南暮抽了張紙,胡亂擦掉血跡,又一次將穿耳器紮在耳垂上。
有了經驗,這一次,耳釘死死釘在耳垂中央,儘管沾著淋漓鮮血,但池南暮相當滿意。
就這樣,池南暮對著鏡子,穿耳器從下至上,一路往上穿刺。
耳廓上的釘不好打,總是歪斜。
池南暮失手數次,最終勉強打下三顆位置歪扭的耳釘,以及數個流著血的廢洞。
撕扯的疼痛感極劇烈。
傷口流出的鮮血沾濕整個右耳,溫熱的血順著側頸往下流,一滴滴落到肩上。
這些耳洞......都是他自己親手打的?
還沒來得及細想,耳畔的笑聲忽然變得清晰,畫麵一轉,鹹濕的海風急速迎麵來,吹亂他額間的碎發。
“等以後我年紀大了,再也不用拍戲,我就在左耳上,打四個和你一樣位置的耳洞。”
這是......
江初的聲音?
池南暮想回頭,海風吹起的沙子卻進了眼,眼前的畫麵逐漸清晰,他正騎著機車,在日出裡飛馳。
朝陽東升,海麵的波光搖曳。
心臟瘋狂直跳,靜不下來,快要跳出胸膛。
機車行到海邊停下。
池南暮踩下腳撐,自己下了車,單手扶著車頭,似是怕平衡不穩,會讓後座的江初帶著車摔倒。
“如果你想,現在就可以去打耳洞,不會有人敢說你。”池南暮說。
江初側過身,沒有下車,麵向他而坐,皺著臉說:“她是我的經紀人,我當然要聽她的話。又不能因為和你這種大老板戀愛,我就開始囂張,胡作非為。”
江初的表情極生動,明明是在抱怨,卻又像在撒嬌,杏眼裡的光晶瑩漂亮,滿眼隻倒映著他的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