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石雕 “去回稟吧,大殿下葬……(2 / 2)

嫁反臣 追蜻蜓的團子 4258 字 10個月前

呂講學皮笑肉不笑:“看來讓殿下抄書還是有些裨益的,往後殿下若是再答不出問,莫怪老夫叫殿下多抄幾遍。”

容姒也不生氣,恭恭敬敬行禮道:“為讀書益,做再多些也是應當的,學生那日言行無狀,冒犯之處還望講學海涵。”

見容姒這般謙恭,呂講學勉強應了一聲,卻又聽容姒道:“既然講學也承認學生有所進益,可見女子進學亦能學有所成,學生既有所成,那夫子所教便也不算是無用之功。還望講學日後能恪守夫子之責,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待日後講學桃李滿天下,便也不必妄自菲薄,自認教不了女學生了。”

“你——”呂講學氣得瞪圓了眼,容姒依舊禮數周全,放緩了語氣道:“學生無意冒犯講學,但所謂教學相長,通脫不拘,學問一事又何以要摻個人偏見?無論皇子公主,隻要宮中學風昌盛,不都是先生之功嗎?”

呂講學頓了頓,神色有所鬆動。容姒知道他是聽進去了,也不再多言,行禮道:“學生還要回去練字,就不叨擾講學了。”

但願日後這呂講學能做到傾囊相授,不再刻意刁難。

容姒從呂講學那兒出來後,便徑直去了萬卷樓。

她說要練字,倒也不是哄著呂講學隨口說說的,她那一手貓嫌狗厭的字,確實拿不出手。

宮中萬卷樓收了了不少孤本藏書,也有不少名家字帖,除了皇子及伴讀們,也隻有翰林院的官員們能憑令牌出入。如今容姒幾個也在文殊閣進學,自然也能去這萬卷樓。

容姒寫不慣簪花小楷,倒是更喜歡行書,想著借閱些字帖臨摹。問了樓中內侍方知,她叫得上來的幾帖竟都被人先一步借走了。

內侍領她到樓中一側道:“這裡還有不少其他大家的字帖,殿下可隨意看看,許有用得上的。”

正值午時,萬卷樓中沒什麼人,容姒沿著書架慢慢翻看。名家字帖不少,但許多並不適合容姒臨摹,唯有一集衛氏行帖瞧著行雲流水,但又不過分狂羈,行之有道收放自如,很得容姒喜歡。

容姒翻過一頁,驀然從裡頭飛出張紙箋來,折得四四方方的,紙張泛黃,似乎已有不少年歲了。

容姒小心打開,裡頭的字跡果然有些模糊,但依舊看得出來是早年留下的臨摹體,正是照著衛氏行帖抄的,隻是那筆鋒力道不足,欠了些火候,似是幼年所書,難得是行肖似而神更似,就連容姒這半桶水也曉得,這字臨摹得極好,手書那人若再長些年歲,定能寫出一手漂亮的衛氏行書。

隻是宮中幾個皇子的字容姒都見過,無有寫成這般的。容姒倒也沒有多想,畢竟萬卷樓的書允許外借,許是哪個大臣家眷不小心留下的。

容姒將紙箋夾回,隻單借了這一帖,回到露華殿便開始鋪紙研墨。下午沒有課程,容姒讀書寫字,時間竟也過得飛快,還是珠彌奉了茶點過來勸了幾句,容姒方歇了筆。

這一放鬆才發覺手腕有些酸疼,容姒甩了甩手,紙張將鎮紙一帶,虎頭虎腦的小木獅子便磕破了頭。

香耳“呀”了聲,將木獅子拾起:“可惜了這小獅子,耳朵都少了一隻。”

容姒歎道:“以前不好這筆墨,就連用的鎮紙都隻尋思模樣好看,隻這木雕的小獅子分量到底輕了些,還是石頭材質的更好。”

香耳想了想道:“有的有的,奴婢那日收拾的時候瞧見過。”

說著便去箱奩裡找了找,倒真被她找了個石雕的鎮紙出來,個頭不大,拿著倒是沉手,就是雕得不甚精細,隻依稀看出是隻兔子,長耳圓頭長得胖乎乎的,也算是憨態可掬。

香耳年紀小不清楚容姒幼時的事,珠彌見到這石雕兔子卻是神色微變,忙低聲道:“你怎將這東西翻出來了?快快放回去,莫讓殿下瞧見了……”

然容姒已然道:“拿過來吧。”

香耳有些忐忑,惴惴看了珠彌一眼,上前將石雕放到容姒掌心。

微涼的觸感叫容姒覺得熟悉,翻到底部,果見那兔子腿上有條劃痕,是雕刻之人不小心刻歪了的。

那是許多年前了,阮後剛剛故去不久,容姒尚且年幼不知生死,每到夜裡便要哭著尋母後。容霄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為了哄她,便雕了這石兔子。

容姒屬兔,對這石兔子尤為喜愛,每日將它擱在枕邊方能入睡。

隻是後來……

容姒垂眸,後來,雕刻石兔子的那人離開了她,這石兔子也被她收了起來,多年不見天日。

夜裡,容姒破天荒地又將石兔子擱在了枕邊,闔眼入睡。掌心殘留的石頭涼意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撲麵而來的蒸騰熱浪。

“走水啦!走水啦!”

巡夜太監手中的銅鑼敲得震天響,行宮的侍衛來回奔走,身上鎧甲簌簌。

宮女太監拿著木桶木盆,卻是杯水車薪,火星子漫天飛舞,濃煙弊月,卻將“舒望宮”三字映得宛若朝陽烈日。

“大殿下……大殿下還在裡麵!”

眾人叫著喊著奔走著,容姒站在驚慌失措的人流中,卻舀不起一瓢水,喊不出一個字,隻從黑夜等到白天,眼睜睜看著被烈焰籠罩的舒望宮變成一片廢墟。

直到一個圓臉侍衛灰頭土臉地出來,臂上都被燎了一截。他神色寂寂,朝著外頭的內侍啞聲道:“去回稟吧,大殿下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容姒心口遽痛,睜眼方覺眼角濡濕,側頭隻見石雕兔子靜靜臥在一旁,形容可愛卻不知悲喜。

建元五年,瘟疫肆虐,宮闈之中亦不能幸免。大皇子容霄不幸得疫疾,遷往行宮封禁,然高燒三日不退,雖僥幸撿得一命,卻已形容癡傻,不辨人事。太醫諫言此病需靜養,聖上遂讓容霄在行宮調養,長居舒望宮中。

然容姒所見,終有一日,舒望宮會被烈火焚燒,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