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腳下微頓,見跪著的那人金釵歪斜發髻淩亂,左眼赫然青了一圈,乍一看還真不容易認出來。
“怎麼傷成這樣?”
容卉搶白道:“是容姒!她先動的手,所有人都看見了!”
容姒沒想否認,遂道:“是我。”
容華擰了眉,怕這兩人沒說幾句又要嗆起來,索性點了容嵐:“你來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容嵐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小聲道:“是……是六妹妹議論了閆亭伯之子,許是五妹妹聽不過,這才動了手。”
容姒微微抬眉,看了容嵐一眼。
“就因為這樣?”容華看向容姒,“小六背後論人是非是她不對,可你下手這般重,是否也太過了些?她好歹是你妹妹,多少得顧點手足之情吧?”
說著,容華又不免有些失望:“朕剛聽範卿誇過你,說你才思敏捷一點就透,就連呂卿也說你近日有些長進,課業上也頗為上心,這才多久,怎就故態複萌?”
一旁的太子嘴角微動,他雖沒見到事情始末,但從容姒最後的幾句也猜得出大概,隻是這事畢竟牽扯到了那人,容夙權衡半晌,終是沒出聲。
這時內侍來稟,說是皇後娘娘來了。
韋皇後步履匆匆,一聽到消息,當即從鳳儀殿趕來,同聖上請罪:“小五與小六不睦,是臣妾這個母後當得失職,還望聖上不要過多怪責她們。”
容華忙拉皇後起身:“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是這兩個,太失體統!”
皇後柔聲道:“天家亦是家,尋常百姓還有爭來搶去的呢,兩位公主年紀都還小,難免有些口角摩擦,聖上小懲大誡便是,可不要因為一樁小事,鬨得姊妹不合,父女離心啊。”
左右聖上也不會重罰容姒,太子便也跟著勸:“父皇也知小五一向是這個脾氣,還是不要太過苛責了。”
見容華勉強點了頭,皇後輕拉了容姒一把,小聲道:“快同你父皇認個錯,這事便算過去了。”
容姒頓了半晌,卻是叩首道:“兒臣動手打人,是兒臣的不對。但若再來一次,兒臣依舊會打這一架,絕無悔意。”
“你說什麼?”
容華頓時沉了聲,容卉嚇得縮了縮頭,就連皇後也微微蹙眉,低聲道:“小五,莫要再犟,惹得你父皇生氣。”
容姒隻平靜道:“兒臣聽到容卉議論閆亭伯之子,說他蠢笨癡傻,不配現於人前。”
“兒臣出言警告,容卉卻問,我是否是因著想到了皇兄才對她這般疾言厲色。”容卉抬眸,“當時兒臣未言,眼下卻可答她,是。”
“皇兄不是傻子,他隻是生病了。”容卉抿唇道,“容卉辱及皇兄,兒臣這才出手教訓。且放了話,若再有下回兒臣還是會照打不誤,換誰都一樣。”
容華本在聽到癡傻之言時神色不虞,此時卻倏然一怔。
容卉問:“難道父皇也認為,兒臣做錯了嗎?”
殿中有片刻的沉寂。
容卉悄悄抬頭,果見聖上徹底沉了神色,這才真正後怕起來:“父皇……兒臣、兒臣一時口不擇言,兒臣知錯,請父皇寬恕……”
容卉埋著頭,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容華沉聲道:“你這頓打,還是挨得輕了。”
容卉嚇得一抖,再不敢哭出聲來。
“你既已挨了小五的打,朕便不再打你。但你這些時日的書顯見是白讀了,該去找呂講學領二十個手板,再抄《孝悌》百遍,不抄完不許用食。”
容華深看了容姒一眼,卻未再多言,隻揮袖道:“朕乏了,都退下吧。”
容姒這才起身告退,出了殿門便聽到容嵐喚她。
容嵐顯見有些局促,垂著眼道:“方才之事……還望五妹妹海涵。”
大皇子容霄一直是宮中禁忌,誰也不敢在聖上麵前隨意提起,容嵐和容夙心有顧慮也是尋常。容姒理解,卻也不想處處“海涵”。
“皇姐是否覺得,父皇母後都偏寵於我,既是如此,我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麼?”容姒淡聲道,“可錯的人不是我,這委屈又憑何要我來受?”
容嵐怔了怔,還待開口,容姒卻已然行禮離開。
另一廂,容卉一路紅著眼回了梓秀宮,見到甘美人才又放聲大哭,她長這麼大,還沒領過這樣重的罰,當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甘美人歎了口氣,親自絞了帕子替她擦臉:“不是囑咐過你,莫要處處與昭明作對,怎就聽不進去呢?”
“我就是不服,她那樣的性子,誰人喜歡?憑什麼父皇母後都偏心她,連你也不讓我跟她相較!”
容卉猶帶哭腔:“以前也沒見她多護著容霄,行宮年年都去,她哪年進過舒望宮?還不是避著走?如今竟肯為了那個……那個人打我!”
容卉到底不敢再將那聲“傻子”道出口,瞧著甘美人弱不禁風的模樣又忍不住生氣:“你就是處處不爭,才被這個妃那個嬪的踩在頭上,我若再不爭,宮裡還有哪個看得起我們?”
甘美人欲言又止,這深宮之中,太過鋒芒畢露,未必是好事。然見容卉這副模樣,到底不忍苛責。
梓秀宮緊挨著芳霖殿,那廂的動靜趙嬪也聽得一二。此時容廷已然下了課,就在芳霖殿中同趙嬪說起容姒和容卉打架的事。
趙嬪聽完卻是問:“這麼說來,還是昭明公主打贏了?”
“自然是她。”容廷樂道,“隔壁那個都哭了一早上了。”
趙嬪笑了笑,容廷卻有些奇怪:“母妃怎麼開始關心昭明的事了?”
“那孩子其實本性不壞,隻是之前……”趙嬪垂了垂眼,不知想到了什麼,未再多言,不等容廷接話,另提一樁道,“過幾日便是浴佛節了,今年我身子不適,你記得替我去給先皇後上柱香。”
這是慣例,容廷自是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