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忙不迭退下,紫英在一旁斟茶,動作小心,未敢發出一點雜音。
良久,才聞皇後開口:“你怎麼看?”
紫英呼吸一滯,斟酌道:“殿下年歲漸長,主意也大了,不過再是頑劣,在娘娘跟前還是知禮的。畢竟……娘娘和太子殿下才是她最親近之人。”
“是啊,她是長大了。”皇後低頭飲茶,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緒。
門外有宮婢道:“娘娘,三公主來請安了。”
紫英看向皇後,後者擱了茶盞,淡聲道:“讓她進來。”
***
容姒直到出了鳳儀殿,繃緊的脊背才一寸寸放鬆下來。
太子方才果然是在試探於她,好在有驚無險。母後要賜人,容姒也不能直接拒絕,但她身邊之人,隻能是她所信任的。
容姒撓了撓小狸奴的下巴:“沒想到你這小東西也出了力,倒是省得我再找由頭將人打發了。你這麼聰明,跟小狐狸似的,以後便叫你小狐如何?”
狸奴舒服得眯了眼,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容姒唇邊的笑意一閃而逝,雖說她今日回絕了皇後,可不是紫竹,也可以有旁人,一味推拒治標不治本,以長遠計,還得另作籌謀。
“殿下。”
回去路上四下無人,秋禧低聲道:“方才宮外傳來消息,蕭氏死了。”
容姒停了替狸奴的順毛的手,懷中的狸奴不明所以,抬頭低叫了一聲,容姒卻沒看它,隻道:“怎麼死的?”
“回鄉路上被劫匪所殺。”
自護國寺回宮,容姒便讓人將蕭氏放了,明麵上任她自生自滅,暗地裡則讓秋禧派了人跟著。蕭氏不是個蠢的,在宮外也存了些錢,借著商隊的路引,幾乎沒有停留便出了城。
隻是走了不到兩日便遇上了劫匪,銀票一概被搜,屍首也被扔下了崖。
若說隻是巧合,秋禧是不信的,又轉念一想,殿下是否因著察覺了什麼,才會放蕭氏離開?
如今她死了,殿下所想是否已然得到了驗證?
秋禧越想越覺得心驚,等著容姒再問些細節,然容姒靜了片刻,卻是問:“你在入宮之前,是如何與家人相處的?”
秋禧微微一愣,他已許久不曾想起入宮之前的事,但容姒既問,他便無有隱瞞,細細回憶道:“那時奴才年歲尚小,隻記得父親溫和,會教奴才認字;母親勤勞,做得一手好菜。”
“可有惹你母親生氣的時候?”
秋禧扯了扯嘴角:“那自然是有的,奴才調皮,幼時總是闖禍,母親就拿笤帚打我,雖罵得狠,打在身上卻不疼,就是生了再大的氣,到了飯點依舊會喊奴才吃飯。”
容姒笑了笑,是了,這才是父母子女之間最尋常的相處。
先皇後去得早,容姒對她的記憶並不算多,可以說她對母親二字的理解大多都來自韋皇後。她自幼養在韋皇後膝下,韋皇後待她也最是親厚,有時甚至越過了太子。從小到大,她要什麼便有什麼,什麼好東西都是她先得、先選。哪怕闖了再大的禍,母後也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甚至回回都替她求情,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蕭氏縱著她,母後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幕晦暗,不多久就零星飄起了雨,珠彌先行回去拿傘,容姒站在簷下,伸手接得冰涼幾滴。
“秋禧,你可知這宮廷上下、朝野內外,人人都道母後是賢後慈母,對我視如己出?”
容姒的唇角微微泛白,眼尾卻映了一點紅。她神色平靜,卻莫名叫人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崩裂、坍塌,好似山呼海嘯,卻又寂靜無聲。
“可若真是視如己出,又怎會隻養……不教?”
秋禧驟然一怔,忽而從脊骨深處生了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