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想起了男權社會裡的那些渣男丈夫。
他們覺得孕育孩子是女人的天職,大都不管不顧,讓妻子懷孕,在孕期出軌,生育後又嫌棄妻子身材走樣,還讓勢單力薄的妻子經曆“喪偶式育兒”。
她看著男扮女裝的四皇子,三年以來都沒有過的生理性反胃,在此時再度出現。
夜闌人靜,不適合發難。
她暗暗咽下口中澀味,盯著四皇子的眼睛,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暴風雨的前兆。
“妊臨滄,你既然知道孕育的辛苦,不為她人孕育孩子是你的自由,為何還要罵那些敢於替妻主承擔生育痛苦的男子?
“你既然口口聲聲那些男子活該,連自己都看不起他們,為何還能理所當然地接受西麓國女子的犧牲獻祭?
“你既然害怕變成天生就能孕育孩子的女人,為何又男扮女裝,渴望變成女人來操控權柄?”
四皇子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妊臨霜卻還在持續輸出,聽得他暈頭轉向。
“你不會以為有個女兒身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吧?”
“你身為男子,渴望權柄、苦心經營、拒絕服藥、不願生子,我一點意見都沒有,這是你的選擇,我甚至佩服你反抗命運的勇氣。
“但是如果你痛斥那些勇敢的人,如果你渴望的權利建立在傷害他人身體、蔑視他人心意的基礎上……”
她一頓,太女宮裡安靜得很,書房內更是落針可聞,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激越的心跳聲。
妊臨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激動,語氣逐漸恢複平靜。
“四弟,我希望你明白,孕育本身是一件偉大的事,任何選擇以身孕育孩子的人都值得被尊重,無關男女,你這樣讓我惡心。”
裘元聽到她這一番話,眼圈紅了。
妊千澍摟著他的腰,安撫地湊近他修長白皙的脖子,靠在他頸窩輕聲耳語道:“孤的阿元是最好的,孤很感激你為孤做了那麼多。”
裘元垂眼看她,低頭無聲地親了親她的唇角。
“……我惡心?”
妊臨滄看著口口聲聲譴責他的妊臨霜,眼裡的淚水登時就落了下來,在椅子上劇烈掙紮,滿臉都是淚水,模糊了視線。
“是啊,我是惡心,我和你不一樣!你從小雙親具在,她們都寵你愛你,連下人都尊敬你!
“而我呢?從小到大,母親陪在我身邊的時間少得可憐,看我的眼神全然不似對待孩子的溫情;我的父親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離我而去,至今杳無音訊,我連他的下落都不知道!”
“你的父親沒有拋棄你,”妊千澍看著他越來越激動,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他當年為了孕育你拚儘全力……”
她突然止住了話頭,雙眸沉沉。
四皇子聞言咬了咬唇,明顯不願意相信,頹然地垂下了眉眼。
他半闔雙眸時,細長眉眼流轉的模樣讓妊臨霜的眼睛陡然一眯。
配合他身上那身煙色女式衣裙,困惑了她一下午的那個女子的容貌忽然具現化了。
他斂眸時那細長的眉眼,真的很像她。
金素芝。
不會吧?
不會吧……
妊臨霜心跳如擂鼓,似有所感,抬頭便看到皇後裘元端肅的麵容。
他有話要說。
“皇上寬容,你這麼多年野心勃勃,背地裡做了許多,我們都看在眼裡,心裡有數,你要如何選,我們也從來不曾說破。”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臉上半分情緒都沒有,隻平淡道:“如今你在這裡說些大逆不道的話便罷了,但你要與臨霜一爭,本宮便告訴你,絕無可能。”
果真是重女輕男。
妊臨滄無力地笑了,心中埋怨剛起了個頭,卻被裘元一個淩厲的眼神打斷。
“你冷漠狡詐,工於心計,竟全然不像你的父親單純熱心,太讓本宮失望了。”
裘元冷著一張臉,威嚴得如叱吒的將軍,明明是在斥責妊臨滄,語氣卻平靜得可怕。
“本來這些話本宮這輩子都不會說,從小到大,我們對你百依百順,你要做什麼,也不會攔著你,自問已經善待於你,儘力從仇家手中庇護你。”
仇家?
妊臨霜心中一動。
“然隻見你狼子野心,不見絲毫感念,倒不如讓你知道真相的好。”
此時早已過了飯點,透過窗看到外麵都是一片黑黢黢的,連個月光的影都見不著。
今夜風大,偶爾能聽到寒風呼嘯,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裘元接下來的話輕飄飄的,卻如千萬斤重錘,將妊臨滄打入了無邊地獄。
“如果不是因為你父親與本宮是兒時摯友,受他托孤,為了從仇家追殺中護佑你平安——”
裘元眼中閃爍著冷意,鋒利如刀,刀刀入肉:“本宮根本不會請求皇上收養一個外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