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著阿珊在院子的梨花樹下坐了一下午，給阿珊講莊周夢裡變成蝴蝶的故事，阿珊聽著他溫淡的聲音，仿佛麵前的梨花就要在春風裡化成翩翩飛舞的蝴蝶。阿珊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美。後來，當周圍的女孩子開始唱著流行音樂追星的時候，阿珊卻偏愛讀古典詩文，總會想起這一樹梨花。她的性情也同梨花一般清冷，麵對班裡的女孩遞給她的明星照片，阿珊隻是禮貌地笑笑。不過，這都是後話。

回到搬家後的第二天。春日的清晨，當“咿咿呀呀”的吊嗓子聲便夾著風吹到年幼的阿珊窗邊時，阿珊揉揉眼坐起來，窗外隻有青白青白的天。阿珊嘟著小嘴，踮起腳尖去敲他的門，想要抗議昨天自己那麼喜歡的鄰居打擾了自己的美夢。

敲開木門後，他月牙白的長袍被偷偷溜進去的風輕輕吹拂起，有如謫居的仙人。老式的收音機還在播放“咿——呀”的背景音，而他溫明的眼睛裡流動的，是那麼溫柔的笑意。阿珊捏了捏衣角，忽然覺得，自己再也生不起氣了。

那天以後，阿珊總會向牆那邊張望，或是提議把自家院子裡帶著露水那盆的梔子花送給他作為還禮。阿珊想，他應當會喜歡的。

他把素白的梔子擺在深紅色書桌的一角，玉潤的花瓣在暗紅色裡漾出更為濃烈的芬芳。他也在這花香中，教阿珊一點一點地讀戲文。阿珊最喜歡聽母親講故事，阿珊也隱隱感覺，他讀的戲文、讀戲文的他和母親講的故事、講故事的母親是不一樣的。母親講的故事是宏大的世界，來教阿珊如何做人立誌處世，而他的曲文卻是微妙的心境、美麗的自然，讓阿珊微笑或者流淚，歎一句癡人。而對月醉酒的貴妃、贈麟囊的湘靈、情不知何起的杜麗娘，也常常出現在阿珊的夢裡。

父母工作繁忙，常常沒時間陪伴阿珊，熱愛文學戲曲的母親也樂於讓阿珊和這位溫和有禮的鄰居相處，阿珊下了課便常常纏著他，漸漸地也和他熟悉起來。

她知道，他那雙溫和的眼睛裡，其實呀，藏了許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