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嬤嬤的賬冊還在桌上放著,像一堵牆牢牢擋住了阮青青的視線。
她忽然起身,從賬冊最頂端抽出一本,仔細翻了兩頁。
還是銀子好。
阮青青恢複精神,轉頭喊洇紅進來,“洇紅,你幫我把紀嬤嬤和賬房叫來。”
洇紅探頭進來,小心翼翼地詢問:“廚房送來了茶點,小姐可要一並用些?”
因著衛薔離席,晚膳阮青青也沒怎麼用,聽洇紅這麼一說,饑腸轆轆的她頓時來了興致,“行,讓他們送進來吧。”
晚膳後的糕點很快送到房中,阮青青兩指捏起一塊綠豆糕,貝齒輕咬,含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沾染舌尖,細膩綿軟,滿口都是綠豆的清香,再配上一盞熱茶,便是再舒爽不過的小點。
“夫人可是要看賬了?”紀嬤嬤和賬房先生立於兩側,各自被阮青青賜座賞茶。
阮青青一飽口腹之欲,精神百倍,淨手後拿出賬冊,不慌不忙地放在桌上,“方才我隨意看了幾頁,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還請嬤嬤和賬房先生解惑。”
紀嬤嬤沒想到阮青青這麼快就進入狀態,眼中略帶驚訝,“夫人請說。”
賬房先生跟著點頭,“我等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多謝二位。”阮青青點頭,翻開賬冊,“我粗粗看過了,這賬冊是按時間記錄,大小事項皆在其中,雖記得清楚,可出入全都是單向,也未曾分類,若是我問二位,這個月府中下人月錢統共幾何,每日食材花銷幾何,小郡王的筆墨紙硯又有幾何,二位可馬上報給我聽?”
老賬房猶豫地看向紀嬤嬤,兩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阮青青倒也沒有質問的意思,她合上賬冊,笑容不改,“我想呢,不若這樣,咱們換一種記賬方式,將下人月錢、吃穿、衣飾,皆歸為‘人資用度’,主子的吃食、瓜果及酒水,就算作‘後勤用度’,小郡王的筆墨紙硯呢,便是‘辦公用度’,按這樣一筆筆歸納總結,每月,我隻要看一次總賬冊,便可知道所有的開銷進項,每隔三月,便隨即抽取一冊賬目對數,可行?”
兩人聽得出神,老賬房率先出聲,嘖嘖稱奇:“夫人這方法妙啊,素日裡查賬,都是要從頭查到尾,這樣一來,各項清楚明晰,再沒有糊塗的時候了!”
紀嬤嬤卻想得多,她眉頭緊蹙,低聲道:“隻是這樣,若府中有小人欺上瞞下,豈不是……”
阮青青施施然,“賬房呢,就從咱們府裡簽了死契的下人挑,每人負責一個大項,每隔三月,便輪換負責的賬目,若是發現有誰作假,舉報者可賞五兩銀,如何?”
五兩銀在郡王府是滄海一粟,但若是尋常人,可足足能支撐四口之家一年的快活日子,緊巴巴過的,甚至還能花兩年,便是郡王府品級最高的一等侍女,月錢也就五錢銀子。
用五兩銀子換來一個分工明確,賬目清楚的財務部,簡直超高的性價比。
紀嬤嬤這才放下心來,看阮青青的眼神也從擔心變成了佩服,“夫人真是高見。”
賬房先生還想問些細節,阮青青便一一作答,等夜深人靜,四周靜悄悄的,賬房先生才依依不舍的離去,要不是紀嬤嬤盯著,恐怕他得不眠不休地把阮青青腦子裡那點東西都挖出來。
*
“咚咚。”
“進來。”
深夜的書房,衛如淩披著狐裘看書,他不常燒炭,隻冷著身體,微弱燭火映照出他慘白的臉頰。
平安回身關門,衝衛如淩行禮,“主子,小的打聽過了,夫人她,這十年,確實沒有踏出過伯爵府一步。”
“一步也無?”衛如淩摩挲書頁。
平安露出個尷尬的苦笑,按理說,這世道雖然女子不便露麵,但也有官家小姐出門賞花踏青,不說彆人,就是阮青青的嫡姐阮青嬈,不就是因著外出上香摔傷了腿,才沒嫁進郡王府的嗎?
也不見得升平伯爵府有多森嚴的規矩,為什麼隻阮青青一個不出門?
“是。”平安歎了一口氣,“聽說,十年前,夫人的生母,是被阮家太太命人打死的。”
衛如淩沒說話,隻是沉默,翻書的手,也停了下來。
“這事沒什麼人知道,但小的找到一個夫人院子裡的老嬤嬤,她說,當年夫人生了一場病,可病好後,阮家太太卻說是姨娘沒照顧好,便命人杖責。”
“家丁下手太重,活生生把人打死了,那時候……夫人親眼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