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光浸泡著的海浪湧過來,一浪一浪的,衝過來,反反複複地沒過遊知榆的腳踝,又慢悠悠地淌進沙礫裡。
花式摩托表演結束,被淋得滿身是水和啤酒的人們各自笑罵著散開,臉上卻還帶著散不去的笑容。
喧鬨的音樂聲徹底消散在這片海域的時候,經紀人傅雨打電話過來,開場白還是一如既往,“什麼時候回來?”
遊知榆輕飄飄地說,“再問一遍,我把手機扔海裡了。”
“好吧,不說了。”傅雨認了輸,“那你這次打算在你外婆那邊歇多久?”
遊知榆挑了挑眉心,“你這不還是同一個問題嗎?”
傅雨憋了一口氣,“你不會真的打算和公司解約吧?”
遊知榆在礁石邊坐下來,將自己裙子上的褶皺撫平,這才又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沒有這麼說。”
“那就好那就好。”傅雨鬆了口氣,“那既然你假都已經請了,那就先好好歇著,什麼時候歇舒服了什麼時候回來,反正《淡魚》最後一場巡演都結束了,你歇幾個月再回來準備新劇也是件好事,就當和魚貝告彆了。”
遊知榆沒說話。
傅雨沒注意到她突如其來的沉默,又在電話裡問,“對了,你在那北浦島待得怎麼樣?”
遊知榆反問,“你想來?”
“那還是算了,我還是喜歡大城市的便捷和熱鬨。”傅雨這下倒是答得很快,掛電話前,嘴裡又嘟囔著,
“也不知道你怎麼喜歡在這種快遞都要四五天才到的地方待著。”
掛了電話。
遊知榆從礁石上站起來,將自己拿在手裡的那隻竹蜻蜓牢牢地插在沙子裡。放下折了鞋跟的高跟鞋,脫下貼著紅發美人魚的洞洞鞋。
重新站在那塊平整的礁石上,赤著腳,微微張開雙手,任由海風掀起裙擺和恣意的長發,透過身上這件薄薄的淡藍襯衫,勾勒出清晰又柔媚的身形。
嘴裡隨意哼唱著的幾句音律,與海浪波濤進行碰撞、融合,呈現出清透的、恣意的、淡柔的色彩,源源不斷地開發著身體裡的力量。
桑斯南從未想過會再次看到,那個在礁石上光著腳的公主。可她的的確確看到了,站在海岸沿邊的馬路上,隔著遙遠的海風和喧鬨的人群,那個朦朧的身影仍舊擁有搶奪視線的本事。
風繞過她的身體,有種恣意又散漫的美。
她早就說過,她像一隻鶴立雞群的貓,也像一條從深海裡逃亡到人類世界裡的人魚。她是公主,攜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感,神秘,性感,危險,與平凡普通的北浦島格格不入。
但這種格格不入,往往最容易吸引平凡且普通的視線。
桑斯南陷入思緒。背上的田蘭慧卻突然拍醒她,在她背上寫著拚音,“她是誰?”
“人魚公主。”桑斯南收回自己的視線,沒再往那個身影那裡看,而是繼續悶著頭往前走。
田蘭慧沒反應,繼續寫,“怎麼穿著你的衣服?”
這時桑斯南才意識到,她忘了田蘭慧聽不到聲音。不過她也沒辦法這時候給田蘭慧比手語,可她還是把在背上的人顛了顛,木著臉說,
“我隻是不喜歡欠彆人東西。”
不知道是說給聽不到的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竹蜻蜓是為了表達北浦島的善意,橘子汽水是對春華阿婆的謝意,借出去的襯衫是對不小心穿過公主小粉裙的歉意。
等遊知榆把襯衫還給她,她們也應該沒有產生其他聯結的可能性。想到這裡,桑斯南長長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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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知榆有些睡不著。
雖說北浦島的夜持續著涼爽的海風,可她天生喜水不喜熱,外婆這間小房子已經十年沒住人,裝了空調許久沒用過,這裡也沒有都市裡那麼便捷的上門洗空調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