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意濃,幾輪遊戲下來大家紛紛心滿意足,儘興而歸。
鬆田陣平注意到明日香弦鳴格外沉默,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
卷毛青年皺著眉,抓起她桌邊的杯子淺啜一口,頓時了然。
“誰給她點了含酒精的飲料?”
有些苦惱地抓著頭發,他向幼馴染打了個眼色,萩原研二扶起了明日香弦鳴,小心翼翼地問她,“小弦鳴,你還有意識嗎?”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打著掩護把同期們帶走了,離開前對兩人比了一個【你加油】的眼神。
明日香弦鳴沒有像她以往醉酒那樣開始胡鬨,她反而異常地沉默,萩原研二擔憂地攙扶她,被她搖著腦袋推開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接觸酒精,隻是這次不同。
幽綠的眼眸難得顯出幾分憂鬱,她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城市霓虹入侵街角,彩色的燈牌掛在牆上,在小巷裡支出了大大小小的招牌。
【關東煮】【鯛魚燒】【天婦羅】
當然,不隻有吃的,還有打扮得光鮮亮麗、妝容厚重的短裙女孩,穿著西裝戴仿製名表的男人,穿著學生製服說說笑笑的小情侶。
透過落地玻璃看見燒酒屋裡對坐痛飲的中年男人,倚在小巷深處衣著暴露的站街女,翻找著拉架堆的拾荒者。
這一切,不知道從誰開始,忽然模糊起來,飄出了一串由0和1構成的代碼。
大樓棱角分明的邊界模糊了,邊緣散發著白色的微光,變成了一串被拖長的數字。人也模糊了,由遠及近,一個個失去了高矮胖瘦的形態,身上的衣服沒有了色彩,隻有最原始的0和1。
有點像她最開始學編程時,將計算機語言導入電腦,看到它們逐漸成為電腦能理解的二進製代碼的過程。
世界,在褪色。
黑色的底,白色的數字。
她低頭望去,腳下是無底深淵,伸出的手是一行行跳動的代碼。
這或許是她心血來潮的幻想,又或許是某種真實形態的顯現。
明日香弦鳴聽不到自己的心跳,靈魂深處傳來了一陣抽離感,似乎有什麼在呼喚著她。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似乎有點親切,但她又怠惰著不願動身。
要不要去看看?
要不要離開呢?
忽然,一隻溫熱的手掌觸上額頭。抬眼再看時,世界重新恢複斑斕的色彩,鬆田陣平的手還搭在她額間,克萊因藍的桃花眼中夾雜著關切。
“是難受嗎?”
像從困倦中被忽然潑了一盆冷水,又像是深陷泥沼中被一把拖出,明日香弦鳴忽然擺脫了某種玄妙的狀態,變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溫暖的手掌被收回,鬆田陣平順帶理了理她鬢角的頭發,將那些張牙舞爪的發絲彆在耳後,他神情自若,卻莫名透出一絲被偏愛的傲慢。
萩原研二剛剛被她推開,現在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神色莫辨,隻是湊近了能隱約感受到失落與惆悵。
明日香弦鳴沒有去仔細分辨他的心情,也沒有在意鬆田陣平搭在腰上的手,她陷入了一種超理性的古怪狀態,一切的情感被拔除。她站在人間煙火中,卻如同置身一旁,冷眼旁觀著事件的發生。
很多的線索浮出腦海,以往接觸到的信息被飛快地整合。
虛假世界?劇本?操控者?
【所有世界都是虛假的】推論錯誤,刪去。
【她原本的世界在末日開啟前曾經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推論正確,保留。
【有一種存在入侵的她的世界,操控住世界的命運,把握走向】存疑。
【她查找不到末日生存遊戲的製作者,光碟是某種奇妙存在留下的一個小彩蛋】有很大概率。
那些以往被迷霧蒙住眼睛,看不清的真相,似乎終於讓她摸透了一部分。知道東西越多的同時,腦中傳來刺痛,像是過載運行電腦後發燙的主機,明日香弦鳴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到達崩潰的邊緣。但失去了一切感性的她甚至生不出求生的欲望,像下棋一樣冷漠地衡量著籌碼的得失,失去了【馬】或者【象】並不讓她感到心疼,那隻是為了贏取最終勝利所采取的一些不可避免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