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的回合 何為正義?(2 / 2)

隔著單向玻璃的女警察卻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一致的死寂,那是一種希望破滅、燃燼後的無奈與悲哀。

共情能力一向較強,她翻看著記錄的口供。

根據夫妻交代,他們在車庫迷暈了男人,將之裝進後備箱中,運輸至森林。又將他放進提前準備好的箱子,用釘子釘死,合力挖坑後將男人活埋。

為什麼選擇活埋?

因為複仇。

男人是一個拐賣犯,五年前拐走了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將小女孩迷暈後塞進皮箱運輸,又帶上了列車。

在那個各項管控都不嚴格的時代,燥熱的夏日,人擠人的列車上滿是汗臭與熱氣,沒有人會注意到箱子中塞了一個孩子。

直到男人將箱子帶到落腳點,再打開時,才發現女孩已經在皮箱中窒息而死。

年僅六歲的小女孩,還來不及長大,就在黑暗的、狹小的、悶熱的箱子中死去了。

男人有些慌張,但很快處理好了痕跡,將女孩連帶皮箱扔進了垃圾箱。

因為夏日高溫快速出現的屍臭被路過行人發現並報警。尋找了女兒三天三夜的夫妻才崩潰地看著自己一直嗬護的小生命以這樣的形態出現。

她大概是掙紮過,手指都磨破了,指甲也裂開了。她用力地試圖逃出那個狹窄的箱子,但她的嘴上貼著膠帶,力氣也小,擁擠的列車上竟無一人察覺一個生命在自己身邊無聲死去。

那個年代的監控覆蓋不全,箱子裡也沒留下什麼有效物證,在男人的準備下,證據被銷毀得一乾二淨。

警方逐步調查,鎖定了懷疑對象,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凶手是他,卻毫無物證可以指認他有罪。

這是一場無罪的犯罪。

辦案審判追求程序正義,警方迫不得已將他釋放,眼睜睜地看著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這場鬨劇讓男人換了個城市生活,讓警方如鯁在喉,卻給受害者的父母留下無儘的傷痛。

當法律無法達成正義時,苦主們選擇自己舉起武器。

————

明日香弦鳴講到這裡的時候頓了一下,掃視著沉默的警校生們。

在不久前他們還因為救下一個人而欣慰不已,現在卻一個個低著頭,不肯做聲。

她始終不太能理解,這個世界的偵探在破案以後,能夠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應該用法律去審判他的罪業,而不是你為了仇恨擅自采用私刑】。

大概苦難並未加諸在他們身上,所以總能輕易替受害者說出原諒。

“但是……殺人總還是不對的吧。”

說這話的是降穀零,金發的警校生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聲音中的遲疑,那雙紫灰色的下垂眼追尋著明日香弦鳴的眼睛,想要從她身上找出答案。

明日香弦鳴不打算回答他。

因為她自己也是殺人償命,血債血償之人。

隻不過她的手段更高明一些,達成了絕對意義上的完美犯罪,她才得以相安無事地坐在這裡講彆人的故事。

“接著說吧,總得有個結果。”

鬆田陣平捏了捏眉心,銳利俊朗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疲憊,明亮的眼眸卻顯得他更加堅毅。

明日香弦鳴翻著自己濫用職權查到的東西,接著講。

————

夫妻隻是一對最平常的父母,他們的心中被恨意填滿,一閉眼就能聽見女兒在耳邊虛弱地低語,“這裡好黑,我好害怕,為什麼我喘不過氣?”

他們辭去了工作,不斷地調查,終於找到了男人的新住址。

男人活得還不錯,有了上次的事情他不敢再作案,先前積累的資金讓他買了幾個店麵,每天收租晚上出門喝喝小酒散散步,好不快活。

苦主的複仇接踵而至,那對夫妻隻是普通人,沒有見血的勇氣,卻恨透了他,最終選擇了活埋。

活埋是一種及其煎熬的死亡方式,他們準備了一個還算大的箱子,有較多空氣,足夠男人在黑暗而狹窄的空間掙紮三天再於恐懼中死去。

在這三天中,他將缺乏食物與水源,無處排泄,見不到一個活人孤獨寂寞,活動被局限,狹窄空間的壓迫感如影隨形。

悲痛的父母隻是想讓這個殺人凶手同樣嘗嘗自己女兒所經受的痛苦。

森林荒寂,少有人來往,在計劃中,男人會在地下沉默地死去,或許多年後這個箱子會被發現,那具承載著罪惡與仇恨的白骨會重見天日。

但好巧不巧,前來露營的青年人們將男人發現並救出了他。此刻雙方身份調轉,昔日的罪犯淪落為受害人,昔日的受害者淪落為罪犯。

頗為可悲,男人即使被複仇,也依舊沒有證據證明他曾經殺死一個小女孩。他將在治療完成後實行對夫妻的刑事訴訟,將他們送進監獄。男人或許會有諸如幽閉恐懼症的心理陰影,但他將在陽光下逍遙法外。

諷刺的是,這次的監控記錄到夫妻在車庫的犯罪行為,證據采集檢驗技術也更加先進,定死了他們的罪。

那對夫妻在受審時問了三個問題。

……

為什麼有人救了他,卻沒人救我女兒?

……

為什麼法律無法審判他的罪,卻可以審判我們的罪?

……

何為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