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白光穿透玻璃,劃過他的眼前。
陳父開著車離開了,光很快消失。
距離父子倆上次見麵,已經過了小幾個月了。當時,他是為了處理陳致轉學的事才特意趕回來。
陳致一直搞不懂,他們對他的不信任感從何而來。
或者,是他們的經驗告訴他們,十幾歲的男生,普遍會做一些令家長頭疼的事,譬如打架鬥毆,譬如早戀。
又或者,是他們的掌控欲,不容許未成材的他,出現任何腐爛的跡象。
與母親辯論沒有意義。
在某些傳統觀念裡,作為兒子,替自己爭取利益,極有可能被判為頂撞父母,乃至不孝。
他索性遂了她的心願,向她保證:“我和她就是純同學關係,不會越過這條線,您放心吧。”
陳母表情略鬆,說:“原本打算陪你過元旦的,有事耽誤了,這麼晚才到家。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什麼也不缺。”
“鞋,衣服,模型,遊戲機?”她挨個試探。
不過是一種延遲補償,類似於打個巴掌再給甜棗。
陳致忽然問:“公司是不是有危機了?”
她臉上僵了下,轉而遮掩過去,說:“小孩不用操心這些,你安心學習就夠了。”
又是這老一套的腔調。
他語氣諷刺:“難不成,要等家裡破產,都流落街頭了,我才來問還吃不吃得起飯嗎?”
“彆胡說!”她語調陡然變高,“說什麼晦氣話,你是巴不得你爸媽不好過嗎?”
儘管母親不肯承認,但他也聽出一個事實——他們碰到坎了。
也有可能,他們跨不過去。
陳母似也意識到失態,吐出一口氣,從錢夾裡抽出一疊嶄新鈔票,遞給他,“之前你生日,爸媽也沒陪你,拿著當零花吧。”
他收下,起身,說:“明天還要上課,我先回房間睡了。”
哪個高中生會不到九點就睡覺?
他們一家三口的關係畸形彆扭已久,陳母聽出搪塞敷衍之意,卻也沒點破他,對著他的背影說了聲“晚安”。
第二天早上,母子倆難得同桌吃了頓早餐。
但陳母忙著看資料、接電話,餐碟中食物都沒動幾口,也不知道陳致什麼時候背起書包的。
看著車窗外倒退的風景,陳致忽地又覺得,還是和許希待在一塊自在。
坦陳地說,他學習,不是為了所謂的未來、前途,他沒有她那樣堅定的理想目標。
隻是覺得,和她朝同一個方向前進,是件不錯的事。
而且,她那麼熱愛學習,估計也不會喜歡成績太差的男生。
不過,陳致,你得藏好了,你昨天差點露餡了。
他這麼跟自己說。
然而,同桌坐久了,很多人都看出來,他有那麼點心思。
陳致送許希一把小木槌,告訴她,如果他上課犯困,或者走神,儘管拿來錘他。
她儘職儘責。
落在彆人眼裡,這就是他們關係超出尋常的象征之一。
表麵上,許希成了袁老師監督他學習的助手,實際呢,到了高三,他們成績已經相差無幾了。
這一年裡,換了無數次座位,他們倆從同桌,變成前後桌,而許希的新同桌是蔡心怡。
或許是袁老師也覺得,男女生同桌太長時間,容易產生不該有的情愫。
但陳致的進步是實打實的,他倒沒有強硬地把他們分開,隻是三番兩次地在班裡講:高考為重,切勿早戀。
關於他們的流言,卻從來沒停過。
比如,陳致喜歡許希,但表白被拒,所以調換了位置;再如,他們其實在談戀愛,隻是瞞得很死。
平時也可以找到一些佐證:
操場中間,是足球場,有球向許希飛去,陳致伸手替她攔下;她身體不舒服(估計是生理期),他拿她的保溫瓶給她打熱水;有人在背後針對她的結巴,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他出麵維護她……
數不勝數。
雖然當事人沒承認,但也沒澄清過啊。
——其實是有的,陳致對楊靖宇他們,許希對蔡心怡她們,統一的說法是:他們隻是普通朋友。
奈何不如謠言的力量大,傳播不開。
如此一來,有相當一部分人默認,許希是陳致罩的人。
所以,到了後麵,也沒誰閒得再找她的事。
包括秦伊。
她無法理解,兩個在所有人眼裡有著天壤之彆的人,怎麼能走到一起的。
但後來,讓她心裡稍感平衡的是,她聽到陳致跟楊靖宇親口說,他對許希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之情。
語氣之篤定,之斬釘截鐵,叫人無法懷疑。
她就說嘛,他怎麼會看得上許希。
她也自嘲,她為什麼要嫉妒許希。
到了高三下學期,許希更加專注於學習,無暇去顧及那些無關痛癢的論調。
大概隻有陳致察覺得到,她身上並存著一種,即將掙脫牢籠的快活,以及不敢有絲毫鬆懈的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