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親自向他求證。
好歹是……相識一場。
她這麼找借口為自己開脫。
陳致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帶。猝不及防地,她跌入他的懷中。
“麻煩讓讓。”
有護士推著轉移病床,要從他們旁邊的無障礙通道往下走。
避雨的人群紛紛避讓開,有人撞到許年,她身子被迫往前,手下意識地撐住他的胸口,似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搏動,一下,一下,強勁有力。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質香氣,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四麵八方地朝她侵襲。
感覺這樣熟悉又陌生。
過去,他喜歡摟著她的肩和她講話。明明很熱,但他身上是清爽的。他說,見她之前,他都會洗澡洗頭。
霎那間,她呼吸都仿佛受阻,心跳漏了兩拍。
靜了幾秒,人已經過去了,陳致才鬆開她,“抱歉,事發突然。”
肩頭隱隱地還殘留著他手心的力道,許年不自在地往耳後勾了下鬢發,“沒,沒關係。”
眼一瞥,他手背的針孔因用力的緣故,滲出血珠來。
她從包裡翻找紙巾,剛拿出來,又停住了。
後知後覺,她根本沒必要因為這點傷,這點接觸,而兀自亂了分寸。
他們當初是和平分手,不是嗎?
她也不再是被他親一親額頭,就會臉紅的許希,不是嗎?
“剛剛沒按好,”陳致主動接過她手裡的紙,抽出一張,剩下的遞還,“謝謝。”
許年默默收起來。
她懷疑他看穿她了,所以他笑了。儘管唇角上揚的弧度稍縱即逝,她也沒錯過。
陳致問:“不是要去拿藥嗎?”
“嗯……”
他看了眼腕表,提醒她:“他們快下班了。”
哪有什麼藥可取。
她走到窗口處,那裡零零散散排著幾個人,她立了會兒,折返。
結果陳致還沒走。
他也不問她為什麼空著手,說:“你要回去嗎?我送你。”
不等她開口,他又補充一句:“我沒帶傘,電腦裡有重要文件,或者你就當捎我一程吧。”
破綻百出的一段話。
這麼小的雨,哪能淋壞他的電腦,何況,這裡離大門也沒多遠。
但想到他或許生病了,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許年正要撐傘,他說:“我來吧。”
他個子高,她縱是踮腳也難遮住他,索性讓他接過去了,她替他拿電腦。
雨不大,但被風刮著,肉眼不可見的水霧撲在臉上,很冷,還有些睜不開眼。
陳致稍微向上風口傾斜雨傘,另隻手攬住她的肩。
她僵了下。
然而傘下空間有限,路上有車開過,她也沒掙紮。
他稍稍偏過眸看她。
那雙眼睫因緊張簌簌地撲著,似蝶翼,往下,是小巧的鼻頭,淡色的唇。
這幾年,許年長了些肉,但還是瘦,剛剛半抱在懷裡,那麼小隻。
她臉頰褪去嬰兒肥,更緊致了,五官長開,顯得眼睛大,分明沒有陽光,瞳仁卻很亮,眼神裡多了沉靜。
談不上一眼驚豔的長相,在陳致半夢半醒間,出現過無數次。
還是不太一樣的,他又想,他記憶裡依然是她十幾歲的樣子。
陳致將車停在醫院外。
是一輛黑色邁巴赫。
許年設想過,分手之後,他過得會很好,畢竟以他的出身,他的能力,就如同電視劇拍的那樣,走著老天偏愛,獨賞他的人生康莊大道,被豔羨,被眾星拱辰。
可沒過多久,再聽說他的消息,卻是他家破產,父母雙亡。
這則消息在陽溪十分轟動。
許年跟高中同學都斷了聯係,他們怎麼看,怎麼討論陳致的,她無從得知。
反而是唐黎,擔心地打電話問許年的狀況。隻有她知道他們交往過。許年說沒事,他們分手了,他家如何與她無關。
事實證明,他的確不會出事,他還是那個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
陳致拉開副駕門,她坐下,他方收傘上車。
他發動車,將空調調到最大,很快有熱氣從風口吹出,驅散身上的寒意。
下雨,又臨近晚高峰的緣故,路上很堵。
車流緩慢地動著,許年兩手搭在膝上,脊背沒完全放鬆,臉偏到一旁,怔忪地看天色越來越沉,路邊店鋪亮起燈。
城市變得比人快。
現在的陽溪與畢業那年,早就是兩幅麵孔了。
汽車鳴笛、雨聲裡,夾雜著陳致的聲音:“你還沒告訴我你家在哪兒。”
“前麵路口,隨,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放,放下就好。”
“雨下大了,天氣也冷,而且車多,不好靠邊停。”
許年轉頭看他,男人神色坦然得很,沒半點彆有所圖的意思。
她到底鬆了口。
車到了,她解開安全帶,去拉把手,沒拉動。
門是鎖著的。
陳致手腕隨意搭在方向盤上,半旋過身,曼聲問:“正好快到飯點了,不留我吃頓飯嗎?”
“我家沒,沒什麼可吃的。”
“隨便做點就行。”
她又想找措辭委婉拒絕,他說:“要點辛苦費,不過分吧?”
話都讓他說了。
分明是他非要送她的,末了還討車費,哪有這麼強買強賣的。
她像被蛛網圍困的蚊蠅,往哪兒飛都飛不出。
目光在空中對峙,他眼底有什麼東西,太濃烈熾熱,許年似被燙到,率先敗下陣來。
她住的是十來年的老樓盤,地下車庫沒位置,她指揮著他到後門找泊車位。
又擔心他這麼貴的車,露天停放,萬一被剮被蹭了怎麼辦。
在猶豫中,陳致已經熄了火,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