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麵臨的第一樁問題就是:家裡沒有男士拖鞋。畢竟這個家裡,除了搬家電的工人,沒有異性進來過。
許年瞟了下陳致那雙切爾西靴,叫他不用換了。
聽見關門動靜,唐黎從房裡出來,“希希,今天……”
晚上吃什麼。
戛然而止。
看到玄關處那個個子快趕上門框的男人,她瞳孔驟然放大,嘴巴也合不上了。
許年隻顧尷尬,忘了唐黎白天在家,也忘了提前知會她一聲。
結果把人嚇愣了。
她能猜到唐黎望來的那道眼神的意味,大抵是:是你瘋了還是我在做夢,為什麼你前男友會來家裡?
陳致則淡定得多,略一頷首致意,“你好,叨擾了。”
唐黎還沒回神,愣愣地回:“你好。”
陳致又問許年:“有鞋套麼,鞋底臟,免得你拖地麻煩。”
她靈光一閃,去廚房拿來兩個一次性保鮮膜套,“將,將就一下吧。”
他也沒說什麼,彎身套上。
“隻,隻有純淨水和,和椰子水,你要喝,喝什麼?”
“水就好,謝謝。”
他沒想到的是,她給他的是一瓶……農夫山泉。
這是第二樁問題,家裡隻有她們自己用的杯子在,隻能拿前段時間停水買的瓶裝礦泉水。
陳致不動聲色環視一圈屋子,兩室兩廳,不大,一眼就能掃完,目光所及的每個角落,儘是女生生活的痕跡。
至少可以判斷得出,她住進這個屋子以來,沒談過戀愛。
許年不知他所想,脫了外套,挽起袖子,準備進廚房,“你,你隨意坐吧,桌上有,有水果。”
唐黎忙不迭說:“我幫你。”
一把青菜丟進水池,借著水流聲,唐黎按捺不住八卦之心了,問:“你們不是前天才碰到嗎,進展這麼快?”
許年磕開兩個蛋,用筷子攪散,低聲說:“晚,晚點再跟你說。”
唐黎覷她,“吃完飯要不要我給你們騰個地兒?”
“不,不用。”
她打算飯後就讓他走。
不然,前任同桌吃完飯,還要敘敘舊麼?
許年本來也不是這樣熱絡的性子,何況多年未曾逢麵,沒什麼好聊的。
唐黎擇著菜,說:“不過他更帥了哈,第一眼我都沒認出來,也可能是因為有衣裝的加持。”
許年笑笑,低著頭,沒接茬。
他穿高檔的奢侈品牌羊絨大衣,真皮靴,開名貴轎車;
她呢,即使經濟獨立,不用再摳摳巴巴地花錢,但靠一爿小店,又能賺多少。
他們之間的差距並未隨著歲月的流逝,年歲的增長,而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
陳致站在這間屋子裡,都那麼格格不入。
他坐著的那個沙發,是許年趁打折,以一千出頭的價格買的,怕是連他平時一頓飯都不如。
馬太效應在他們身上,演繹得那麼現實又殘酷。
這樣的兩個人,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什麼太深的交集的。
許年簡單地做了兩葷一素,荷蘭豆炒肉片、蝦仁蒸蛋、素炒油麥菜,另從冰箱裡取出之前鹵的涼菜。
不知道陳致有什麼忌口,都往清淡的做。
其實他都不大能吃。
醫生叫他最好吃無油無鹽,好消化的麵條、粥之類。
可他要是謹聽醫囑,現在也不會複發了。
他原本腸胃就不大好,後來工作忙的時候,經常顧不上三餐,久而久之,折騰得更糟,還動過手術。
他沒說,也不準備說。
許年做飯很家常,但色香味俱全,他以前開玩笑說,連她泡的泡麵都是好吃的。
時過經年,他們相對而坐,中間飯菜冒著嫋嫋熱氣,沒了話講,靜默得怪異。
最尷尬的莫屬唐黎。
她很想說一句“我這個電燈泡是不是太亮了”,這樣的氛圍讓她硬生生憋回去了,繼續默默扒飯。
陳致將碗裡的飯吃光,起身幫收碗筷菜碟,手背淤青在許年麵前晃啊晃,好像更嚴重了,顏色幾近黑。
她問:“你,你手怎麼辦?”
“護士叫我用土豆片敷,不過我住酒店,沒這條件,等它自己痊愈吧。”
家裡正好有土豆,許年削皮,切下薄片,找來創可貼,一起給他。
他求助地看她,“我單手不好弄。”
許年定了定,撕開創可貼。
他主動伸出手,積極得有些殷勤,但她沒注意。
她低頭,耳後勾著的鬢發滑落下來,她沒管,新切的土豆片有些滑溜,她一手按住,另隻手用創可貼貼穩。
剛貼好一邊,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臉側,惹得皮膚微癢。
再是耳尖。
她耳朵十分敏感,她又怕癢,即使是短短一秒,或半秒的短暫觸碰,仍令她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
像含羞草的應激反應。
許年手上的動作停了,抬眼望他。
唐黎不知何時躲到房裡去了。
她敏銳地察覺到,她再待下去,渾身如螞蟻爬過一眼難受的絕不是他們,而是她。
陳致視角比較高,他垂著眼皮,緩慢地收回手,嘴唇動了動,像有話說,卻隻是嗓音沉沉地喚她:“希希……”
尾音悠長,似帶著繾綣。
許年撇開眼,加快速度貼好,往後撤了半步,拉開距離,說:“挺,挺晚了,再見。”
多餘的話都不想說,乾脆利落地逐客。
陳致頓了頓,陣陣疼突如其來,他不禁皺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