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年緩了一陣,因為情緒的波動,頭暈得更厲害,測了體溫,不降反升。
她打給許淩。
“我,我不舒服,今天你,你留在醫院吧,實,實在不行,就叫個護工。”
“行,”估計這幾天把事全丟給她一個人,他也心虛,答應得痛快,“你好好休息。”
說完就掛了。
許年也沒指望從他那兒得到什麼真情實意的關心。
遠近親疏,人情世故,幼時不懂,長大之後,就像風暴平地而起,自然而然會被卷入其中,不可幸免。
唐黎快到中午才回來。
她昨晚和之前的同事去酒吧了,碰上喝醉鬨事的,到派出所去了。
許年問清情況,得知她無礙才放下心。
“你知道那男的多賤嗎?”唐黎一邊翻冰箱,拿蛋和西紅柿,準備下碗麵吃,一邊吐槽,“有老婆孩子,還晚上跟女人喝酒撩騷,他老婆抹著眼淚給他收拾爛攤子,我看著都心疼。真不是個人。”
她忽然發現鍋裡有剩的粥,“怎麼煮這麼多?”
“陳致煮,煮的。”
做飯不熟練的人,很難把握好量。
唐黎福至心靈,“他昨晚睡在這裡?”
“嗯。”許年披著毯子裹住自己,昏昏沉沉地,“他照,照顧了我一晚。”
唐黎尚未意識到她生病了,激動地問道:“那你們有沒有發生點什麼,比如,春風一度之類的?”
許年說:“你,你想什麼啊,我們從,從來就沒有過……”
“不是談了快三個月嗎?”
“我們也,也就親過兩次而已。”
“這麼純情?”
許年無奈地望她,“你怎麼還,還有點失望的樣子?”
“那倒不是,主要是沒想到。那會兒又沒老師、家長管,熾熱的夏天,少男少女,沒點互相探索的意圖,太不合情理了。”
但事實就是,連初吻都是很後麵的事了。
而且非常非常青澀。
今天回憶過去太頻繁,越想,心裡越悶得慌,像盛夏雷陣雨欲來前的空氣。
許年讓這個話題至於此:“吃飯不,不用叫我了,我,我先睡一覺。”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唐黎才注意到她臉頰異常的紅,“吃藥了嗎?”
許年簡單回答完,回房間上床。
睡得不踏實,又是蕪亂的夢,有的怪譎得像海底旋流。
燒到了第二天才完全退下去。
病去如抽絲,身體依舊不爽利,但好歹頭不痛了。
許年打開窗戶通風,吹去病氣,準備去醫院看望叔母。
剛出門,便看到地上一個打包的紙袋,上麵貼著一張橙子樣式的便利貼,什麼字也沒留。
她彎腰拎起,打開一看,裡麵裝著車厘子、草莓、橙子,一個針織掛件——還是橙子。
另有一個信封,封著口,摸著硬硬的,似是張卡。
她猶豫了下,才拆開。
不是想象中的銀行卡什麼的,而是陽溪一家近兩年新開的高檔SPA會館的VIP卡。
再就是一張折疊的信紙,字跡潦草,像匆匆寫就:
需回章州,手機號碼沒換,有事隨時可以找我。卡裡存了錢,累的話,去放鬆一下。生病多補充水分和維生素。彆的,也不知道你需要什麼了。
好好照顧自己。
沒有落款,像篤定讀信人會認出寫信者為誰。
紙張輕飄飄的,拿在手裡,卻沉重不堪,壓得胳膊直往下墜。
許年吐出一口氣,放下水果,打車去會館,問前台,對方說:“卡內一共五萬元整,可以任意選擇套餐消費。”
她被這個金額嚇了一跳,“可,可以退嗎?”
穿著職業套裝的前台搖頭,禮貌而官方道:“抱歉,小姐,此卡不能退,不能轉讓,如若丟失,可憑本人身份證前來掛失。”
“好,好吧,謝謝。”
“小姐請慢走。”
五萬對陳致來說,估計算不得什麼,卻是許年店裡幾個月的淨利潤。
卡退不了,她也沒有他現在的住址,不能寄還給他。
甚至於,她連他在章州的消息,都是才知道的。
許年緩緩輸入那串曾爛熟於心的十一位數字,撥過去。
果然通了。
但聽到那聲“喂”時,她醒過神,迅速按下掛斷鍵。
她其實壓根沒組織好語言,該怎麼和他說。
過了會兒,手機進來一條短信:許年?
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好一會兒,才回道:是我。給我你的賬號,我把錢還你。
陳致:抱歉。我現在有點事,晚點回你。
許年:行。
文字溝通就方便多了。不需要管理情緒,控製語氣。
她去到病房,見叔母躺在床上吊水。
“許,許淩呢?”
“說是去吃早餐了,半個多小時了也沒回來。”叔母伸出手,“你扶我去下洗手間,憋得很。”
蹲下時,不可避免地拉扯到手術刀口,叔母“嘶”著聲喊痛。
許年背著身,聽見背後響起淅瀝水聲,過了一會兒,聲音停止,她攙叔母起身。
吊水的緣故,叔母每隔一小段時間就要上趟廁所。
到第三趟的時候,許淩才姍姍而歸。
他拎了一袋子水果,還有鹵味、雞架,許年說:“叔母不,不能吃這些。”
“我自己吃的。你來點不?”
她搖頭。
許淩靠著牆坐,一邊打遊戲一邊吃,滿屋子香。
叔母明知道不能吃,但聞到這味道又饞,眼巴巴地看著,終於忍不住,說:“給我嘗一小塊,過過嘴癮。”
正好,護士進來換藥,瞟了眼許淩,嚴肅道:“病人需要忌口,家屬注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