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直到晚上,許年才收到陳致的回複。
他發來一串英文,zzxcsdxl,像是亂碼,隨後又說:我私人微信。
結果真搜索出來了,微信名叫“XYZ”,頭像更敷衍,是天空斜斜插出一樹枯枝。
和他本人很不搭的風格。
她懶得多想,發送好友申請,很快通過。
許年頭像和名字都是之橙,朋友圈發的也都是店裡上新、折扣什麼的,沒有任何個人痕跡。
所以陳致問:店號?
之橙烘焙:我就這一個號。
反正她沒多少需要聯係的親朋好友,懶得分管兩個賬號。平時收錢,聯係顧客也是用這個。這樣方便。
她打算轉錢給他,結果因為微信支付限額二十萬,額度快用完了,五萬轉不過去。
之橙烘焙:給我銀行卡號,或者支付寶號吧,我轉給你。
XYZ:轉什麼?
之橙烘焙:那張會員卡的錢。
XYZ:有空去試試。
之橙烘焙:?
這人怎麼已讀亂回呢。
XYZ:今天從早到晚一直在開會,見客戶,剛剛才到家,不是有意不回你的。
之橙烘焙:哦。
許年心說,我又沒問你。
XYZ:燒退了麼?
許年不想回,怕越回糾纏越多,眼不見心不煩地倒扣手機,晾著他,他也不會自找沒趣。
哪成想,他直接打來電話,突如其來的鈴聲嚇她一跳。
她翻過手機,手快過眼睛,按錯成接聽鍵。
不得已,隻得拿近耳邊。
“你,你乾嗎?”
“燒退了麼。”陳致口裡像含著什麼,說話不甚清晰,隨即是一聲吞咽,“你沒回,怕你燒昏過去。”
許年說:“退了。”
“是不是你傳染給我了,感覺我也有點燒。”他又咳了兩聲。
“啊?”她一愣,心間湧上一股愧疚,“不,不好意思啊。”
畢竟他守了她一晚,又給她量體溫,又熬粥的,哪怕不是被她傳染,可能也是睡沙發凍著了。
“你吃,吃藥了嗎?多喝,喝熱水。”
陳致沒接話,低低地笑著,斷斷續續地從聽筒那段傳來,低頻率地震著她的耳膜。
仿佛能叫人想象到,他笑得胸口震動的樣子。他臉上也一定有揶揄之色,笑她居然信以為真。
明顯是耍她。
許年氣急:“你無,無不無聊。”
他話音一轉:“好餓。晚上光顧著喝酒,沒吃飯。”
她說:“餓就點,點外賣,或,或者自己做,跟我說有,有什麼用。”
帶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慌亂。
總覺得,他這話,該是男朋友對女朋友的撒嬌。
“是沒用。”他語氣裡的笑意散了,變得沉而喑啞,“就是想念以前的味道了。”
許年沒作聲。
兩端的靜默如大水,瞬間灌入耳蝸,堵住所有聲音。
隻剩彼此的呼吸。
“店是朋友家開的,給捧個人場。我也用不了,你去吧。”陳致頓了頓,才說,“挺晚了,掛了。”
“嗯。”冷漠得不近人情,沒必要這麼對他,她補了句,“晚安。”
陳致在原地立了會兒,把手邊的錫紙板塞入藥盒,又接了杯水喝。
涼水入喉,以刺冷的痛感壓製住胃的不適。
本來就沒完全好,加上喝了酒,攪騰得更難受了。
他脫了外套,靠在沙發上。
屋子很空,便顯得很大,客廳裡一點多餘的裝飾品都沒有,像樣板間,一個輕微的動作,就能引起回音似的。
這幾年,他拚命工作,還清父母的債務,但他不能停。他怕一旦停了,所積攢的這一切力量,將在頃刻之間,儘數化為烏有。
直到今年,方抽出時間回陽溪。
陳致重新點開手機,看到律師發的消息。
——視頻發到網上了,這幾天發酵得很快,鬨得他單位人儘皆知。出於輿論壓力,已將他開除了。
——替趙小姐擬好離婚協議書,林政如果不答應,她願意起訴離婚。
他回:好,郭律師,辛苦了。
煙和打火機都在口袋裡,他掏出一支,點燃,沒抽,架在煙灰缸上,看著猩紅的火星舔舐煙絲,吐出一截灰。
他想問許年,幫你報仇了,爽不爽?
但這哪夠呢,犯下罪孽的人,還沒親口向受害者道歉,這哪夠。
陳致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但林政欠下的債,哪怕過去多年,他也要向他討。
如果不是林政找到許希家,在附近的牆、電線杆上貼一張張罵她、辱她的紙,她怎麼會被她叔叔打,他們又何至於走到分手這步。
當時的陳家已走向式微,父母苦苦支撐公司,甚至顧不上陳致。
許希頂著被扇得紅腫的臉,跟他說,彆去找林政了,冤冤相報,沒完沒了。
這人記仇又心狠,不是怕他,是不希望再惹出多餘的事。